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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秉昆煩了,頂撞一句:「是哪個廠的有區別嗎?與其你送給一些並不值得關心的人,不如我送給我認為值得送的人!」

  「媽不是反對你送給你工友。工友病了,帶幾個雞蛋去探望還不是應該的嗎?媽就是隨口一問嘛!如果是醬油廠的,媽更支持,那證明你一到新單位就與工友搞好關係了。只是呢,快到春節了,也得給家裡留些。蔡曉光不是還會來嗎?媽也想煮十個給他帶走,多少是點兒心意啊。」母親走到他身邊,看著他取出雞蛋往桌上放,緩和了語氣。

  秉昆拎起籃子對母親聲明:「我只帶走十個,桌上是十五個,春節前這幾天兩隻雞還會下,加起來我看家裡夠了。至於蔡曉光,你就別考慮他了,他吃雞蛋過敏。」一說完,拎著籃子往外便走。

  母親嚷起來:「那你也別連籃子一塊兒送人啊!」

  秉昆剛一邁出小院,春燕從小院旁閃現在他面前。

  春燕指責道:「在水站那兒,我叫你等我會兒,你卻不等。你不等我,我等你。你說你要去辦事的是吧?那我陪你走到馬路那兒,還有話想跟你邊走邊聊呢。」

  秉昆說:「我不往馬路那兒走,我得往上坎那兒走,咱倆方向相反。」

  春燕穿的是幾天前那身摩登衣服,擦得鋥亮的靴子和那條紅色的長圍巾,顯得挺氣派。

  她眨眨眼睛說:「我往上坎那兒走也行。」

  秉昆怎麼會願意與她一塊兒走,繼續聽她藏頭掖尾試試探探半真半假的話呢?更不願意的是,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去的地方,即使是大概的位置,特別是不想讓春燕知道。她一旦認為某事與自己有關便刨根問底,顯然已將他視為首選對象了。她一定會認為他的某些事不但與她有關,還需她極其重視。男人之間的事,女人一關心一摻和,那就會小題大做搞複雜了。這一常識,他還是曉得的。

  秉昆忽然彎下腰,呻吟著說:「哎呀,我胃又疼了,好春燕你先走吧,別等哥了啊,哥得吃片藥,胃不疼了再走。」說罷,捂著胃返身進了小院,進了家門。

  母親奇怪地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秉昆往炕邊一坐,放下籃子,討好地說:「媽既然捨不得這籃子,那我當兒子的就應該照顧媽的情緒,不惹媽生氣,所以又回來了。」

  母親高興了,誇獎道:「這才是媽的好兒子。」找出一個廢藥盒,將雞蛋小心地放入盒裡,用塊舊布將盒紮起。

  「多謝媽了!」秉昆拎著盒邊說邊往外走。他在小院站了會兒,估計春燕早走沒影了,這才二次出了小院,朝上坎方向大步而去。

  走出約莫十來步,猛聽到春燕的聲音:「周秉昆,你給我站住!」

  他心裡不由得罵:「討厭的修腳婆!」卻紳士似的站住了,轉過身去。

  春燕從一幢泥房的山牆後閃出,朝他大聲嚷道:「你成心甩我是吧?不願跟我一塊兒走你可以直說,騙我幹什麼?我是狼啊還是虎啊?會在路上吃了你嗎?」

  秉昆也大聲朝她嚷著說:「你想多了,我沒你以為的那麼會演戲,真的是回家服了片藥!我都走這兒了,那咱倆各走各的吧,別耍姑奶奶脾氣啊!」

  他一說完,怕春燕不肯罷休地接著嚷,又一轉身,加快步伐,以神行太保般的速度往前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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