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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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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雨季快到了,知青們在房舍周圍挖壕。徐克問:「連長,雨季一到,草甸子上的水,真能從四面八方漫過來嗎?」 連長一邊挖一邊回答:「很可能的,所以咱們得提前挖好疏水壕溝。」 開拖拉機的老戰士走來,站在壕溝邊上小聲對連長說:「連長,口糧只夠吃兩天的了,這萬一雨季提前到了,路都淹了,可咋辦?」 連長四周看看,見徐克在偷聽,警告他:「不許擴散啊!」 又對老戰士說:「你立刻派一個人,開上拖拉機到營裡去拉趟糧。」 「好……」老戰士起身離開。 連長思忖一下,跳上壕溝,追上老戰士說:「口糧的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派別人去我不放心,我親自去吧!」 肮髒的濃重的烏雲迅速地吞掉了最後一小塊晴空。 沉悶的仿佛抑制著的雷聲從遠處傳來…… 天地間一片朦朧,一片混沌,一片如煙的陰霾,一片似霧的蒼灰…… 男知青宿舍裡每人都拿著一個饅頭,一頭蒜。 王小嵩說:「知道今天早晨為什麼一人只賣一個饅頭嗎?昨晚食堂新蒸的兩屜饅頭,幾乎全被人在夜裡偷光了!我想,絕不會是老戰士們幹的,也不會是女知青們幹的。」 韓德寶說:「班長,你是說,是我們之中……有一個人偷的?」 吳振慶猛地往起一站:「那還用問麼?搜!小嵩,你從我的箱子開始搜!」 徐克說:「對,搜!他媽的不搞個水落石出,決不善罷甘休!」 韓德寶說:「班長,搜箱子這個方式不怎麼好吧?」 吳振慶說:「有什麼不好的?」 眾人七嘴八舌嚷成一片:「我同意搜!」 「我也同意!不能一個人做賊,大家背黑鍋!」 徐克首先打開了自己的箱子:「班長,你開始搜吧!」 王小嵩:「不,我不搜。我也覺得這方式不好。大家可能還不知道,連裡的口糧只夠兩天的了。不過大家不必心慌,連長親自到營里拉糧去了。連長肯定不會讓咱們挨餓的。所以呢,我希望那個偷了饅頭的人,主動向我認個錯,我保證替他嚴守秘密,不予追究。」 眾人面面相覷,仿佛都在懷疑對方是賊。 吳振慶說:「班長不會偷!我也不會偷!他,他!都不會偷!做賊的肯定在你們幾個之中!」——他指的是徐克和韓德寶等。 韓德寶說:「振慶,沒根沒據的,別這麼說。」 對方人們中有一個因受辱而惱怒了,他說:「我看還在你們幾個之中呢!」他一指韓德寶說:「都不反對搜箱子,就他一個人反對!做賊心虛吧?」 眾人的目光一齊投向韓德寶。 「我沒偷!」 吳振慶瞪著韓德寶看了一會兒,忽然扯著他往外便走。 「你幹什麼呀你?!」韓德寶的饅頭掉在地上。 徐克替他撿起饅頭,剝著皮。 吳振慶已將韓德寶扯到了外面,揪著他的領子,將他推到牆邊站著,低聲然而嚴厲地說:「我怎麼覺得也像你?你給我老實說,究竟是不是你!」 王小嵩跟了出來,對吳振慶呵斥說:「你放開他!我是班長,輪不到你對他這樣!」 吳振慶放開韓德寶,瞪了王小嵩一眼:「接班人,對我說話開始用這種口氣了?哼,我看你怎麼給大家一個交代!」他一轉身悻悻地進了宿舍。 韓德寶說:「他、他怎麼竟懷疑到我頭上了!」 王小嵩拍拍他的肩膀說:「別跟他計較,他這些日子心裡一直不痛快。我可壓根兒就沒往你身上想。」 「那,是誰你心裡有數?」 王小嵩搖頭:「沒數。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 夜。男知青宿舍。外面雨下得很大…… 一個人影跌入焦急地說:「都起來!跟我去接你們連長!」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一隊人影離開連隊,冒雨在泥水中奔跑。 運糧路上。在幾束手電光的照射之下——拖拉機陷在水坑旁,連長沒在齊腰深的水中,用背抵著木爬犁——看樣子,如果不是他用背頂著,爬犁定會翻入水坑。 連長喊道:「先別顧我!先顧糧食!」 人們紛紛躍上爬犁搬糧食。 徐克跳入水中說:「連長,我替你!」 連長看他一眼,笑笑:「咱倆一塊兒頂著吧!」 在既是連部同時也是連長的宿舍裡,連長蹲在地上吸煙——他身後是一塊垂掛著的塑料布。 塑料布突然被扯到一旁——出現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顯然她剛才在換衣服。她的頭髮還濕漉漉的。 連長站了起來,扔掉煙,用腳使勁兒一踩,望著那女人。 女人問:「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我好想你。」 女人說:「幾個新連隊發現了出血熱,營裡本想派個男醫生來的,是我自己堅決要求跟你來的。」 她一邊說一邊整理醫藥箱。 連長從背後雙手攬住了她的腰,她將頭向後一仰,靠在連長肩上…… 連長說:「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女人說:「我也想你。」 連長擰滅了馬燈…… 開拖拉機的老戰士鑽進男知青宿舍,往王小嵩枕旁一坐,一邊脫鞋一邊說:「知青頭兒,今晚你的被窩我徵用了!」 王小嵩愣了愣,什麼也沒說,擠入了韓德寶的被窩。 韓德寶問:「老張,怎麼不跟連長一塊兒睡了?」 「連長的呼嚕打得太有水平了!」 「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吧?」 「你這個小子!不該問的就別多問!」 老戰士鑽進王小嵩的被窩。 吳振慶問:「那女人是誰?」 老戰士回答:「是咱們連長的那個。」 「連長不是沒結婚嗎?那他們怎麼可以『那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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