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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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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曙光撫慰著大森林。吳振慶雙手交叉抱著膀子睜開眼,首先向對面望去,張萌不見了。 他的鞋在他身邊。他立刻站起,旋轉著身子,四處尋覓,終於發現了她——她坐在地上,也在望著他,似乎打算向他求助,又似乎不願那樣。 吳振慶穿上他的鞋,重新站起,看也不看張萌一眼,大步便走。走出十幾步,腳步放慢,站住了,回望張萌。 張萌也仍在望著他。 他返身向她走去。 他走到她眼前,發現她已在無聲地絕望地哭泣,淚流滿面——她腳上有血,被紮傷了。他背對著她,蹲了下去。 張萌說:「不,我不用你背我。我還能走……只要你別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我。」 他說:「別廢話,我沒那麼大耐心期待著。」 張萌無可奈何地伏到了他背上。 吳振慶背著張萌走出了著過火的森林地帶,但是沒著過火的森林更無路可走。 張萌說:「你已經背不動我了……你放下我……歇會兒吧。」他們背靠著同一棵大樹的兩面坐下。 吳振慶四周看了看,說:「我們迷路了。」張萌突然身子向前一傾,栽倒在地。 吳振慶聞聲慌忙扶起她:「你怎麼了?」他用手摸摸她額頭:「在發燒!」 張萌說:「我還餓,餓極了……又冷又餓。」 吳振慶說:「我也餓,忍著點,千萬別洩氣,我們往回走吧!」 「得走多遠啊?」 「也就兩百來裡地。我一定能帶你走出去。你得相信我。」 「好吧……我信。」他們互相依扶著向來路走回去…… 忽然張萌的目光發現了什麼,她擺脫吳振慶的攙扶,獨自向前走了兩步,從地下撿了半個饅頭,上面爬滿螞蟻。她用衣襟將饅頭撫了幾下,立刻狼吞虎嚥……吳振慶估計她已吞完了那半塊饅頭才轉過身。 張萌乾燥的嘴唇上粘著饅頭屑,不無慚愧地看著他,忽然捂住臉哭了。她說:「我……我真自私,別瞧不起我。」 「哪兒的話!我並不怎麼餓。」吳振慶走到她跟前,又攙扶著她,邊走邊說,「准是撲火的人們掉的,大概咱們離森林邊緣不遠了。」 他們互相依扶著走。 他們忽然站住了,目光中都呈現出極大恐懼…… 一頭黑熊立在他們對面十幾米處,熊眼眈眈地瞪著他們。吳振慶將張萌扯到身後,雖赤手空拳,卻準備用生命保護她。 熊和他們對峙了片刻,像個狹路相逢的陌生人似的,緩緩落下前掌,大搖大擺地走了。冷汗從吳振慶額頭上淌了下來,他身子晃了晃,幾乎癱倒,被張萌扶住。 她同時將什麼東西塞在他手裡。他低頭一看,是那把匕首。他們又向前走。 一具被燒的動物的屍骸擺在他們眼前。他們彼此看一眼,默默繞過去。 雨……張萌滑倒了。她說:「我……實在走不動了……你自己走吧……別管我了。」 她渾身瑟瑟發抖。吳振慶說:「我就是用嘴叼,也要把你叼出大森林。」 他背起了她。 吳振慶用匕首砍樹枝,割傷了手,才撐起了一個可以避雨的小小的「帷蓋」。他將張萌抱起,坐到「帷蓋」下。 她一動不動地偎躺在他懷裡。 張萌仍在說:「你……別管我了。」 吳振慶說:「不……」 張萌說:「我知道……你內心裡,肯定不像你平時裝出來的那麼……敵視我……其實我內心裡…一也是……我覺得你……挺仗義的……像個男孩子樣……可是……只要我活著……就不能……愛你……為了我爸爸……我把自己預售給別人了……我的話……令你鄙視了嗎?」 吳振慶搖頭,潸然淚下。 張萌繼續說:「我們分手時,他……給了我那把匕首,囑咐我……時刻隨身帶著……為了他,用來保護我……我本來可以返城……可……手續被團裡扣壓了……怕因為放我走……引起知青們……紮根思想的波動……讓我先在團裡的小賣部,當一陣售貨員……你哭了?」 「我沒哭,是雨水……」 「你是哭了。」 吳振慶不禁將頭埋在她胸口,嗚嗚哭泣。張萌說:「別哭,我的臉很髒……是不?你替我用雨水洗洗吧……」 吳振慶將她的頭髮從臉上撩開,用一隻手接著「帷蓋」上滴下的雨水,替她將臉洗淨。張萌抓住他一隻手,輕輕握著,又喃喃地說:「聽著,我覺得……我要死了……身子好像泡在冰水裡……冷,很冷……真冷啊……趁我還活著……我願意把自己給予你……,報答你……對我的照顧……我應該報答你……要不我心裡……很內疚……我最不願欠別人……什麼,……之後你用匕首殺死我……把我埋了。……,自己走……走吧!」 張萌昏過去了。吳振慶雙手捧住張萌的臉:「張萌!張萌!你不能死啊!」 他不知所措地環顧四周,大喊:「來人啊!來人啊!來人救救我們啊!」大森林的雨夜異常靜謐。 他慌亂地解開了自己的衣扣,也解開了張萌的衣扣,貼胸將她緊緊摟在自己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暖她的身體。 救火大軍中有一隊人走過來,都扛著工具。王小嵩、韓德寶也在其中,筋疲力盡,衣服被燒破了,臉、手盡是黑灰。 徐克從林子裡跑過來,累得直喘:「哪也沒有他的影子,我看八成……」 王小嵩瞪了他一眼:「別胡說,他不會輕易完蛋。」 韓德寶說:「咱們再去找找?」 徐克說:「那幾個連也有失蹤的,我總有點預感……不說了。」 王小嵩沉思:「我看得先去找連長彙報一下。」幾個人加快腳步。 陽光照射進森林裡,照射在吳振慶和張萌身上。他們仍彼此抱得那麼緊。 最先緩緩睜開眼睛的是張萌——她發現吳振慶似乎仍在摟抱著自己沉睡,又閉上了眼睛。陽光映在她臉上,使她的臉看去恢復了嫵媚。 一隻什麼鳥撲棱棱地從樹上飛走,吳振慶也驚醒了。他似乎沒想到自己和張萌會是那樣子緊緊摟抱在一起——趕緊放開她,罪過似的替她扣上了衣扣。 張萌仍佯裝睡樣。吳振慶扣上自己的衣扣,又欲將她背起。 張萌睜開了眼睛:「還是我們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吧。」 吳振慶說:「你……你可千萬別以為我……夜裡你燒得那麼厲害,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我可不是那種……」 張萌的手輕輕捂在了他嘴上,不許他繼續表白下去。她說:「如果我們真能活著走出去,我一生一世都忘不了這兩天兩夜。」他們彼此注視著。 張萌緩緩用雙臂攬住吳振慶脖子,欠起身,忽然情不自禁地深吻起吳振慶來…… 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吳振慶忽然驚喜地叫起來:「看!」 一件上衣被樹杈撐開,掛在樹上——衣上用樹枝標了一個箭頭。 他們順著箭頭所示的方向,又發現了許多掛在樹上的上衣、背心…… 吳振慶一下子背起張萌便跑。槍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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