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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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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我追問你,是因為我有責任更多地瞭解情況,更細地分析形勢,更準確地判斷我們的處境,更及時地擬定我們應採取的對策。你理解我嗎?」 肖冬雲默默點頭。她不再試圖縮回她的手了。她不由得也將他的手緊緊握著了。 「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為什麼要握住你的一隻手呢?這是我祝賀你的意思,也是我感激你的意思。祝賀你什麼呢?感激你什麼呢?祝賀你立了一功。因為你發現了一個可能被我們爭取為同志的人。在這一座周圍充滿了敵意和陰險狡猾的城市裡,他確乎地存在著。而這使我們知道,我們四名紅衛兵戰友並不空前地孤立著。是的,我們並不空前地孤立著。以後我們將要尋找機會去接觸他,用我們紅衛兵的造反精神去影響他……」 自從他暗戀著他的同校初三女生那一天起,他還從沒有機會長時間地握她的手。她的手柔軟極了,潤澤極了,指肚的皮膚滑溜溜的,而手心熱乎乎的。在她不遺細節地講述那兩個壞男人企圖對她怎樣怎樣時,他心底就漸漸產生了想握住她手的欲望。他竭力抑制它。而它越被抑制則越強烈。他頭腦中一次次閃過了數種握住她手的理由。他覺得這最後一種選擇意味著最正當的最無可指責的理由。他當然明白他的話說得越多,他握她手的時間也就越久。所以他儘量說得慢條斯理,儘量使他的話語不中斷地延續下去…… 「那麼我又感激你什麼呢?不,不,用『我』這個詞是不準確的。應該用『我們』一詞。即除了你以外,我和冬梅戰友和建國戰友。因為你是第一個回到這裡來的。因為只有你才能提供我們離散的確切地點。而這是我們分別被找到的前提。儘管他們……定要找到我們必然另有目的,但畢竟使我們四名戰友又重新在一起了。我們重新在一起了,我們的革命豪情就起碼堅定了四倍……」 肖冬雲又有點兒被趙衛國迷住了。他漸漸地開始處於一種近乎忘我的境況了。而她更是。他們互相凝視著,仿佛那時那刻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著了。如果將他們的情形實錄下來,並且抹掉趙衛國的話語,提供給影視演員們去配音,則配音者們肯定會認為,那情形當然是一對熱戀著的人兒在表達海誓山盟的心跡。如果允許配音者們自由配音,則他們也許會替趙衛國不停訴說著的口型配上一首莎士比亞纏綿婉約的十四行愛情詩,或現今周星馳在《大話西遊》中對盤絲洞美麗又癡情的妖女說的那種神經質的情話…… 李建國突然咳嗽起來了。相對于他方才替趙衛東問肖冬雲的及時性,他的突然咳嗽是那麼不合時宜。他一咳嗽起來就似乎沒個完了。仿佛患有嚴重哮喘病的人,從溫暖的屋子裡一步邁出,而外邊是一派冰天雪地是零下四十度的嚴寒氣候,連嗆了幾口凜冽的寒風…… 趙衛東終於不舍地放開了肖冬雲的手,神情一時別提多麼的不自然。 肖冬雲倒是不覺得難為情。因為她當時的「靈魂狀態」是很純潔的。她所著迷的是趙衛東的話語,以及他熱烈的目光。他的話語內容既然是革命的,那麼他熱烈的目光所流露的,自然便是革命的感情。他們兩隻手的緊握,自然也便是純粹的革命性質的握手。頭腦之中有著這樣一種邏輯解釋自己的著迷現象,她甚至感到他們兩隻手緊握著的那一段時間,乃是各自內心裡的革命堅定性和革命豪情得以最充分體現的時間。 趙衛東一放開肖冬雲的手,李建國立刻不咳嗽了。 他對肖冬雲說:「讓我也握著你的一隻手。」 她奇怪地看著他,不將手給予他。 李建國執拗地又說:「讓我也握著你的一隻手。」 於是肖冬雲轉臉望趙衛東,那意思是尋求明白人的一種解答:他怎麼了? 李建國一本正經地說:「親愛的戰友肖冬雲同志啊,我內心裡對你的感激,那是只能通過我自己的手握著你的一隻手才能表達的。別人握著你的手說的那些話,最多只能代表我的感激的一小半兒。另一多半兒不表達出來,我心裡很不舒服。」趙衛東的神情這時已恢復了自然。 他若無其事地問:「所以你就咳嗽起來了?」 李建國簡明地回答:「對。」 趙衛東向肖冬雲無奈地聳了聳肩,又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於是肖冬雲只得不那麼情願地將自己的一隻手朝李建國一伸。 不料李建國得寸進尺:「我要握著你的另一隻手。你這只手他剛才握過了。」 肖冬雲有些生氣了,蹙眉道:「那又怎麼了?難道衛東的手髒不成?難道我這只手也被弄髒了不成?你怎麼提無理的要求?到底握不握,不握拉倒。我才不管你心裡舒服不舒服呢!」李建國卻無比莊重地申述道:「我哪兒會那麼想呢!同一只手被握久了會麻的呀。我是為你考慮。」 肖冬雲嚴肅之至地說:「你以為我會同意你握住我的手很久嗎?」她伸出的手猶猶豫豫地想縮回去。 李建國也嚴肅之至地說:「不要求很久。說多長時間的話,握多長時間的手。我只要求你對待我和對待他是平等的,使我心裡對你那一多半兒感激有個著落就行。」 趙衛東又開口了。 他說:「戰友們,別忘了我們是在開重新聚在一起的第一次會。凡事在枝節問題上糾纏不休,是思想方式狹隘的表現。而思想方式狹隘,那是很容易導致行為的庸俗的。」 他的話顯然是針對李建國進行批評的。但是在肖冬雲聽來,似乎是批評她的話。她雖覺得委屈,卻乖乖地縮回了伸出的那只手,將另一隻手伸向了李建國。 李建國並未立即握住她的手。他先將自己的一隻手在衣服上揩了揩,然後手心向上,講經的如來那麼水平地舉著;再接著用另一隻手輕輕抓住肖冬雲伸向自己那只手,將它放在自己的掌心上。他對她的手的抓法很特別。只用拇指和食指。兩指懸鉗似的小心翼翼地卡在她的內腕和外腕。就那麼一「吊」,她的手便到了他的掌心上。仿佛她的手是極薄的玻璃做的…… 他握住她的手時,閉了自己的雙眼。 他說:「現在,該我講講我倆的經歷了。」 趙衛東以批准的口吻說:「由你來講也好。我作補充和總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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