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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不許再想不許再想不許——她的身子離開了沙發靠背,坐得極為端正,並且緊緊閉上了雙眼,為的是使那理念的風車停止轉動……

  而她這樣對自己的頭腦確起到了一點點作用。思想的速度漸緩,嗅覺開始變得靈敏了——什麼味兒?酒味兒!哪兒來的?……

  她仍閉著眼睛,東聞西聞,覺得酒味兒是自身散發的。不很濃,但無疑是酒味兒。抬起一隻手臂聞了聞,仿佛每一個毛孔都往外透著酒味兒。當然,她昨夜飲那點兒酒,並不足以使她如此。只不過她醉意一過,對酒味兒又恢復了特別靈敏的反應罷了。那也不純粹是酒味兒,恰當地說是包含有微微的酒味兒的汗味兒。房間裡沒開空調,一身一身的熱汗,是被弄回家以後醉睡之中出的……

  一名毛主席的紅衛兵,一名初中女生身上竟有酒味兒!墮落呀墮落呀,可恥呀可恥呀……

  她一躍而起,沖入了洗漱間——對於刷夜的好回憶,刹那間被破壞了……

  正在蓮花頭下沖著沖著,猛聽一聲呼叫:「小妹!」

  是「姐」在呼叫。

  「小妹!……小……救我!」

  「姐」又呼叫!

  她像一隻正在戲水的水獺一樣快速地躥出了洗漱間,沖入了「姐」的臥室。她看到的情形使她大吃一驚,也使她一時呆住了——「姐」身上騎壓著一個男人。那男人的一隻手將「姐」的雙手同時按住在「姐」的頭上方,另一隻手捂住「姐」的嘴。「姐」的身子在那男人的身子下扭動著,「姐」的兩條修長的腿亂踢亂蹬,但一下也不能踢蹬在那男人身上。那男人完全地赤裸著,「姐」也是……

  他朝她扭頭一看,兇惡地吼:「滾出去!」

  她渾身一抖,雙手本能地捂上了眼睛,並不由自主地往外倒退……

  「小妹別離開!救我!」

  「姐」趁那男人一分神,終於完整地喊出了兩句話……

  紅衛兵肖冬梅頓時變得勇敢無畏,她垂下雙手,睜開眼睛,四下裡尋找可以打擊那男人的東西……

  「姐」的臥室裡沒有任何可打擊人的東西。連只花瓶都沒有,連檯燈也沒有。燈全是鑲在牆裡的,用不著座兒。

  但她還是發現了一件「武器」。一經發現,迅速用以實施憤怒的打擊。她將她全身的勁兒都集中在那件「武器」上了。她將它高舉起來,斜砍下去,仿佛它是一柄斧。

  那男人呻吟一聲,從「姐」身上栽倒了。「姐」補一腳,他滾下床去。他臉朝下趴在地上,死了似的……

  紅衛兵肖冬梅還準備進行第二下打擊的手舉著「姐」的一隻高跟鞋,僵在空中。她手中的高跟鞋已經無跟了,在擊中那男人的後腦的同時,掉在床上了……

  「姐」扯起床單將自己下身圍起,跳下床,推肖冬梅離開了臥室……

  「姐」坐在沙發上猛吸幾口煙,抬頭看著她說:「穿上件衣服!」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絲不掛也像「姐」剛才一樣赤身裸體著,而且渾身上下水淋淋的。

  她趕緊抓起搭在椅上的海魂衫裙穿,由於心慌,將裙當成了衫。

  「姐」又吸一口煙,比較地鎮定了,小聲說:「謝謝你。別慌。慌什麼?慢慢穿。」

  她終於穿好。渾身哆嗦。哭了。

  「你哭什麼?」

  「姐我害怕……他要是死了,我不是成罪犯了嗎?」

  「別害怕。不管出了多大事兒,由我來頂著。因為你是為了解救我。」

  「姐他……他是怎麼進來的?」

  「我哪兒知道。我倒是認識他。從前和我關係還不錯……起初我以為我是在做夢……這王八蛋!從前和我關係不錯也不可以對我那樣啊!我要是不反抗我成什麼了我?!我一反抗……他卻兇惡起來了……打死他也活該……」

  「姐咱們趕快報案吧!」

  「案是必定要報的,但不應該是這會兒。」

  「那還等什麼呀?」

  「我總得沖個澡,穿上衣服吧?」

  「姐」說著站起身,除去床單,裸著走入洗漱間去了……

  「姐」剛洗了沒兩三分鐘,肖冬梅也裸著身子又進了洗漱間……

  「你怎麼又進來了?!」

  「我一個人呆在外邊怕……」

  「你!」

  「我一身肥皂沫兒沒來得及沖掉……」

  「姐」謹慎地將門把手按了一下,反鎖上了門。猶豫一下,又將拖布放在近處以防萬一……

  兩個輪著沖洗的當兒,「姐」囑咐地說:「如果他真死了,我就承認是我打死他的。他要強姦我,我合理自衛。而你可千萬要一問三不知。你就講你看見他時,他已然趴在地上了。我報案前,你只負責一件事兒,把我那只鞋擦幾遍,而後我要搞上我的指紋……」

  「姐」的仁義決定使肖冬梅大受感動。

  她也仁義地說:「姐還是由我來承擔後果吧!我年齡小,服十年刑後才二十六七歲……」

  「姐」同樣大受感動,凝視她片刻,忍不住摟抱著她臉上肩上前胸親了她好幾下……

  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出了洗漱間,各自迅速穿好衣服,一個手握一把切瓜刀,一個手提一隻啤酒瓶,輕輕推開臥室門,卻見那男人已不見了……

  她說:「姐他沒死!」

  「姐」說:「看來這王八蛋是沒死……」

  兩人放心大膽地進了那臥室,四隻眼睛仔細看,發現那男人的短褲搭在燈罩上……

  她指著說:「姐那一定是他的!」

  「姐」說:「不是他的還能是我的嗎?」

  「他怎麼……把它……搭在燈罩上?」

  「怕著急穿時找不到吧?這符合他的性格,想占別人便宜時也是膽怯又心細……」

  一「姐」一妹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笑得都撲倒於床,摟抱在一起翻來滾去的……

  笑夠了,肖冬梅問:「那姐咱們現在是不是還得報案啊?」

  「姐」說:「還報案幹什麼呢?」

  「要是他去報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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