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痛失 | 上頁 下頁 | |
十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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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飯時,司機小袁說孔太平有喜事臨門,應該要個包房,自己慶祝一下。孔太平不肯,就在賓館買了兩張普通進餐票,進了普通餐廳。菜飯剛上來,門口忽地湧進四個姑娘,打頭的正是孫萍。孔太平激動地叫起來,孫萍一看也有些驚喜。兩人說了幾句閒話。孫萍說她手上有些多餘的會議餐票,今天沒事就約了幾個朋友來這兒吃飯。孔太平一時高興,就說今天我請客,找個包房好好聚一聚。孫萍她們也不謙讓,很熟悉地挑了一間叫梅苑的包房。大家邊吃邊唱,孔太平不會唱卡拉OK、在一旁專門聽。小袁卻唱得很好,轉眼間就同每個姑娘聯手來了一曲對唱。孔太平瞅空問孫萍忙不忙,想不想坐他的車回鹿頭鎮。孫萍說,要走她只能在後天走,孔太平連忙答應他可以等她一天。又過了一陣,孔太平再次問孫萍,可不可以將自己介紹給她在組織部當幹部科長的校友認識一下。孫萍馬上回答說沒問題。孔太平正在高興,孫萍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小聲對孔太平說,這一次不行,她那同學到省裡開會去了。 8 這頓飯花了差不多一千元錢,孔太平原以為孫萍晚上要好好陪陪自己,哪知孫萍吃了飯就要走,一點也不像在鎮裡時總想往自己身邊靠的樣子。好在孔太平不大計較這點,他們約好明天晚上在賓館房間裡碰下頭,確定後天出發的時間。 孫萍走後不到半個小時,便在什麼地方給孔太平打來電話,問能不能用一下小袁的車,她有件私事急著要到省城去一趟。孔太平在電話同她開玩笑,問她是去會省委的筆桿子。孫萍要孔太平以後別老這樣稱呼別人。孫萍這樣說幾乎就等於默認了。孔太平隨後告訴孫萍,只要她開口,就是要小袁將車開到黑龍江的漠河、西藏的阿裡都可以。孔太平讓小袁馬上開車送孫萍去省城,並在那裡等著接她回來。他說自己要填幾份表,是地委組織部發的,必須儘快交上去。 小袁走後,他一個人關在房間哪兒也沒有去。 九點種時,外面有人按門鈴。孔太平將門打開,站在面前的是一個不太漂亮的陌生女孩。 女孩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地問:「湯有林在嗎?」 孔太平說:「這是我的房間,沒有什麼湯有林。」 女孩瞅了一眼門上房間號碼說:「你是替他開車的吧。別擋駕,我是縭子,是他約我來的。」 叫縭子的女孩說著就往屋裡闖。孔太平不方便伸手去攔。眼睜睜地看著縭子走進房間。縭子在房間裡看了一陣,確信自己要找的湯有林真的沒有住在這個房間後,本來就很蒼白的臉蛋顯得更蒼白了。孔太平嗅到縭子身上有一股福爾馬林氣味。縭子說了聲對不起後,咬緊牙關扭頭往門外走。沒走幾步,縭子又回頭問孔太平,她可不可以借房間的衛生間用一用。孔太平說,只要她自己不怕不方便,儘管用好了。縭子剛進到衛生間就嚎啕大哭起來,隔著一道木門,孔太平不時能聽到女人一邊哭泣,一邊數落那個叫湯有林的男人將她害苦了,差一點大出血死在醫院裡。孔太平非常緊張,唯恐縭子一時想不開,死在自己房間裡。又怕縭子的哭聲傳到外面,引起別人的誤會。孔太平正在為要不要到外面去告訴賓館的服務員而猶豫,縭子突然在衛生間裡敲了幾門。 孔太平趕緊問:「要我幫忙嗎?」 縭子在裡面說:「麻煩你不要喊人。讓我哭一陣就沒事的。」 孔太平一連說了幾聲好好好。 縭子哭了半個小時才將衛生間的門打開。 縭子剛走到門口,孔太平發現她的長裙後擺上沾染著一大片紅色的血跡。經他提醒後,縭子央求著要借他的衣服穿一下,說是明天一早就會還回來。孔太平也沒有別的辦法好想,就答應了。孔太平已經將自己的衣服拿出來了,想一想後又改變主意,重新從小袁的行李中找出一套衣服。縭子換衣服時,他在外面的走廊上回避。等了好久也不見縭子開門喚他。孔太平覺得情況有些不對,按了幾下門鈴也無人回應。他慌忙掏出鑰匙,門一打開,就見縭子倒在地毯上,一雙手伸向門口。因為鹿頭鎮不久前發生的那場泥石流,孔太平有了救人的經驗。他不急於將縭子抱起來,而是先用姆指狠狠地掐著她的人中穴。掐了幾下,縭子眼皮一動,跟著人也醒了過來。孔太平這時也顧不了別的,一彎腰將縭子抱到床上。這樣一鬧,縭子就不能走了。孔太平問縭子家在哪裡要不要幫忙聯繫。縭子沒有回答,反過來問孔太平和誰住在一起。孔太平告訴她,司機小袁送人到省城去了,今晚不會回來。縭子馬上說自己要在這兒住一個晚上。接下來,縭子就吩咐孔太平到外面去買衛生紙和防滲布,她怕自己身上的血會弄髒招待所的床。孔太平在做這些事時多了一個心眼,順便在餐館裡買了一碗雞湯。 孔太平端著雞湯回房間時,見縭子仍坐在沙發上,就問她為何還不上床躺著。縭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她都這個樣子了,得有人幫忙才行。孔太平明白過來,頓時滿臉通紅。他倒退一步,說不如去找個女服員來。縭子堅決不同意,逼急了時才告訴孔太平,賓館裡的服務員都認識她。 縭子幾句話說下來就變得有氣無力了。「我不在乎,你還在乎什麼。」 孔太平說:「我怕你是做小姐的!」 「做小姐的女孩有我這樣的德性?」縭子說話聲音更虛弱了。她幾乎是求著孔太平:「幫幫我,我的身體還對得起你。」 孔太平知道自己已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閉上眼睛扶起縭子,一邊解開她的衣服,一邊將她抱到鋪好防滲布和衛生紙的床上。僅管心裡充滿著切恐懼,孔太平還是感到縭子光潔皮膚貼著自己的身子時,所產生的強烈衝擊。有一種欲望接連幾次催促他,要他睜開眼睛看看縭子的身子。猶豫之際,縭子已躺到床上蓋好了毛巾被。孔太平將另一張床上的枕頭拿過來塞在縭子腰後,又將雞湯送到縭子的手上。 孔太平告訴縭子,老婆給他生兒子時,他都沒有如此細心地照料過。縭子聽了很感動。 一碗雞湯喝下去,縭子的體力有了明顯的恢復。她抬起頭來問孔太平:「看你的樣子,像是來地委上貢的鄉鎮幹部!」 孔太平說:「後半部份你說對了。」 縭子說:「我太清楚了,你們這類幹部只有在升職時,才與地委發生組織上的關係。其它來地委的理由全都不能擺上桌面。」 孔太平有些驚訝。縭子不再提起這個話題,她要孔太平將自己換下來的裙子拿到衛生間裡用水泡著,等她感覺好了些時再洗乾淨。孔太平將縭子的裙子放進水裡時,清亮的水池裡立即飄起數不清的紅絲。他瞅著不斷改變顏色的水怔了怔,一個念頭一閃:何不幫人幫到底。這一想,他就沒有別的顧忌了,一雙手伸出去抓住縭子的裙子用力搓起來。縭子開始沒在意,等到她悟出什麼時,孔太平已經將裙子洗乾淨了。 孔太平從衛生間裡出來,縭子沖著他攤開手心問:「你出門時總是帶著這個?」 孔太平一見縭子手裡拿著幾隻避孕套,頓時臉色緋紅。 縭子說:「這是我從你衣服口袋裡掏出來的。」 聽到這話,孔太平才鎮定下來。他說:「這是司機的衣服,不是我的。」 縭子說:「是你的也不要緊。現在的男人,出門時沒忘記用這東西就算是對老婆有感情,對家庭有責任心。」 孔太平著急起來,他說:「真的不是我的,是司機的。我的衣服在這兒。」 孔太平拎起自己的提包,將裡面的東西一磆碌地倒在另一張床上。縭子笑了笑後將目光停在那只塞滿錢的信封上。孔太平想掩飾已經來不及了。縭子要他將信封遞過去。 孔太平說:「這是我帶的差旅費。」 縭子執意要看。孔太平只好讓步。縭子將信封裡的錢數了一遍。「對我說實話,是不是送不出去?」她說。 孔太平略一遲疑後點了點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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