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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杭九楓沒有理解傅朗西的長歎:「董先生讓我接你,一路上可是一點也沒耽誤!」

  接下來杭九楓和常守義一人說了一句笑話:「一個大男人,又沒有月經,還怕過冷水河!」「傅先生這身子,輕得就像沒生過孩子的女人。」

  一陣河風吹過,趴在常守義背上的傅朗西連連咳嗽起來。趁著傅朗西不能說話的空隙,常守義亂說了一通:來到天門口,首先要找個心疼自己的女人;女人熱乎乎的胸脯往後背上一貼,那些號稱會診治肺病的郎中就會氣得舌頭上長瘡;天門口的女人除了會心疼丈夫,對野男人更是好得不得了;去年冬天夜裡,他在一個簰公佬的女人那裡睡覺,被她婆婆發現了,婆婆不但進屋來替他們掖被子,還煮了兩個雞蛋放在枕頭邊上。常守義將自己說高興了,便建議傅朗西,應該找在上街開飯店的麥香。麥香雖然結婚了,可丈夫卻像被劁過的公豬,見到母豬只能騎一騎,男歡女愛的事一樣也做不了。換了別人,早就要找野男人了,麥香不一樣,她心氣高,一般的人看不上眼,只怕就是為了等傅朗西來。

  「西河同別的河不一樣,冬天的水不太冷!因為這條河是女人屙的尿。」常守義用手指了指很遠的高山,「那座山叫天堂,一般人輕易不敢上去,只有杭家的人例外,他們說起天堂就像說自己的女人一樣熟悉。山腳下有座鬼魚潭,西河的水就是從那裡流出來的。有空讓表哥帶你去看看,鬼魚潭和上面的懸崖峭壁連在一起,又叫美女現羞,那樣子就像女人解開褲子蹲在地上屙尿。若不是女人拉的尿,又沒有在地底下燒火,西河的水為什麼會熱得冒氣呢?」

  常守義的話引起傅朗西的注意。瞠過飄著霧氣的水流,站在河灘上的傅朗西用手試了試河水,很有把握地告訴他,同池塘裡的死水比起來,流動著的水總會暖和一些,這是一種普遍規律。常守義哪裡服氣:「鬼魚潭與金寨那邊的燕子河是相通的。」傅朗西三言兩語就將常守義的理由說得一無是處,燕子河的水是經淮河流人大海,西河的水是經長江流人大海,兩大流域的水不可能通過分水嶺而聯繫在一起、常守義強詞奪理:天門口一帶的人從來都是這樣認為的。傅朗西馬上因勢利導地解釋:就像窮人年年窮,富人年年富,出苦力的總在吃苦,會享福的總在享福,人間的許多事情其實是很不合理的,要想改變它,就得先讓自己的思想有所改變。

  「也好,請傅先生幫我一把,我早就想變了」

  因為興奮,常守義的臉色迅速紅潤起來。他意猶未盡地表示,自己有足夠的膽量,只要再聽到馬鎮長說自己好吃懶做,他就用刀將那張嘴多劃一個口子,讓它變成會吃草的兔子嘴。

  西河右岸上有人在喊常守義。那人發現了被水沖走的橋板。天色已經很亮了,看得見春水漂來的片片桃花。

  常守義臨走時突然問:「傅先生來天門口,是想拉人鬧暴動吧?」

  傅朗西嚇了一跳:「我不懂你說這話的意思。」

  常守義說:「馬鷂子說過,讀書人最愛到鄉下煽風點火搞暴動了。」

  在董重裡的來信中,傅朗西已經瞭解到馬鷂子是馬鎮長的侄兒,在縣自衛隊當副隊長。

  常守義繼續說:「我敢出頭露面替你扛大旗,當先鋒。」

  話說到此,傅朗西只能不置可否地勸他學會保護自己。

  常守義一走,就輪到杭九楓問了:「你說的暴動,就是撕破臉皮與政府對抗吧?」

  傅朗西說:「暴動只是手段,是為了建立自己的政府。」

  杭九楓固執地說:「麻城那邊的事,天門口人都明白。董先生一說接你,我就明白了好幾分。假如你沒有把柄讓那些反水的富人抓住,董重裡就不會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非要請我去迎接。你們不該先在麻城那邊鬧,如果開頭就來天門口,不說別人,光是我們杭家,個個是以一當十、以十當百的好漢,就是扛著洋槍洋炮的自衛隊也奈何你們不得。」

  傅朗西小心翼翼地試探:「你喜歡暴動嗎?」

  杭九楓很粗魯:「我人不暴動卵子還要暴動哩!」

  傅朗西不高興了:「你最好去武漢,當一條街頭惡棍。」

  一二

  一股臊臭氣味順著小街上的風刮過來。沿著小街走出不遠,就看到阿彩房裡的丫鬟正同楊桃一起,在紫陽閣前的小溪裡用笤帚使勁擦著馬桶。雪家人一不種田二不種地,夜裡的屎尿留著沒用。昕到腳步聲,楊桃抬頭看了看,馬上將頭低了下去。阿彩房裡的、丫鬟卻不怕,一眼看過去,半天也不收回目光。

  杭九楓故意問:「為什麼這樣臊,是不是有男人尿?」

  丫鬟一點不害羞:「這馬桶可是少奶奶屋裡的。」

  杭九楓說:「這樣臊的尿只有雪大奶和雪大爹才能屙出來。」

  丫鬟用手臂堵著嘴巴用力笑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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