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聖天門口 | 上頁 下頁


  杭九楓也笑了:「聽你這樣說,好像狗是什麼賤東西。才不是!最賤的是人。譬如男人喜歡上女人了就想抱著她一起快活。快活就快活,鑰匙鑽鎖眼,蛔蟲鑽屁眼,和臉上頭上有何關係?就因為底下的東西難得一見,上面的東西一天到晚總在眼前晃來晃去,搞得男人心裡想的和身上做的都顛倒了。女人也是這樣,不同的只是上了床,一個在上面,一個在下面。我不會行蠻,我說個辦法,你看行不行。硝狗皮是要一步一步地慢慢來,診治好你頭上的癩痢,也得慢慢來。若不是雪茄不要你,你們做起夫妻來一定是三下五除二,就像殺狗一樣快捷。我哩本來也可以這樣。我看得出來,你嘴上不答應,心裡卻像貓在抓。為了練好看家本領,這幾年我殺過太多的狗,我不喜歡女人在懷裡像要死的狗那樣又蹦又跳。我要你像貓一樣,不僅乖,還會貼在懷裡哼哼嘰嘰地叫。你若是答應的話,今晚我先用芒硝化水,將這些癩痢泡起來,同時我也只是摸摸你的臉,最多再摸摸臉下面的脖子。」

  阿彩忍不住問:「你今年多大了?」

  杭九楓說:「你奠擔心,杭家有規矩,男人有沒有長大年齡無所謂,看男人的那條根長結實沒有,二看根上的兩個砣長圓了沒有,只要行了,就可以自己找女人。我明白你還是含苞待放的黃花女,我哩也是有過坐懷不亂經歷的童子男。從八歲時見到你,我就死了心,非你不娶,所以,我才願意為你守身如玉。」

  阿彩有些感動:「你帶了芒硝來嗎?」

  抗九楓從布袋裡拿出一隻紙包,讓阿彩弄些熱水來。阿彩走到紫陽閣,讓早先支開的丫鬟送來一些熱水。杭九楓將芒硝倒在熱水裡,攪了幾下,眼看著那些藥粉在水裡均勻散開,他將腿向前伸了伸,吩咐阿彩趴在上面。阿彩忸怩了一陣,臉上忽然掛起一層嫵媚,將春風般軟軟的身子纏在杭九楓的大腿上。杭九楓掬起一些芒硝水,沖著阿彩的頭頂緩緩地澆去。芒硝水在高低不平的癩痢上小作盤桓,化作陣雨盡數回落到臉盆裡。杭九楓不厭其煩地將芒硝水掬起來,澆下去。歷經數百遍往復循環,才將自己的大腿從阿彩腰下抽走,讓她變換姿勢,將頭泡進芒硝水中。阿彩的腰很細,做起來一點也不難。為此,杭九楓少不了一遍遍地羡慕。杭九楓沒有誇獎阿彩撅得老高的屁股,不是他不明白阿彩的屁股長得出色,是因為他得說話算數,今日只能摸摸阿彩的頭。說是不誇還是誇了。杭九楓說,阿彩的屁股非常耀眼,就像陳瞎子說書用的鼓,架在大庭廣眾面前,並被那惟一的一盞燈照著。阿彩的頭被芒硝水澆過了,泡過了。杭九楓又讓她找來一隻小板凳,隔著臉盆坐在自己身前。杭九楓將巴掌浸得水淋淋的,細細密密、輕輕重重地拍打著所有長著癩痢的地方,用芒硝水泡過澆過的癩痢慢慢地就變軟了。隔上一陣,杭九楓就會叫阿彩摸摸自己的頭頂。杭九楓一邊拍打一邊說,硝狗皮時也是這樣,第一關功夫最重要,一旦成了半生不熟的夾生飯就難辦了,硬吃下去就算不拉肚子也會臭屁連天。像阿彩的乳房一樣硬糾糾的不行,一定要將所有癩痢弄得像喂過奶的女人乳房那樣軟。說歸說,杭九楓的手一直沒離開阿彩的頭頂。拍拍打打這一關完了,杭九楓將一塊早就準備好的手巾放到芒硝水裡浸濕,包在阿彩的頭上,並吩咐,未來三天裡,只要手巾變得半幹不濕的,就要將它重新泡一泡,再放回頭上。說話時,杭九楓的手開始在阿彩臉上輕輕地撫來撫去。阿彩將睫毛垂得低低的,不去看杭九楓的眼睛。杭九楓的手有些發抖,撫在阿彩的臉上,癢在阿彩的心裡。撫到動情時,杭九楓小聲地叫了起來。

  阿彩有些怕,趕緊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該走了!」

  杭九楓說:「我還沒有摸你的脖子哩!」

  阿彩只好讓他摸了自己的脖子。杭九楓的手順著高高的旗袍領子插進去很深,眼看就要摸到了乳根了,忽然將手抽回來,並且著意強調,自己說話算數。杭九楓要阿彩記住,下一次,她還是不用解開半根紗,只要讓他摸摸腰就行。

  阿彩說:「莫做夢,今日是我心軟,我不會上鉤了。」

  阿彩這樣說話讓杭九楓笑得很開心。

  四

  第二次,杭九楓來時,雪家剛剛吃過團圓飯。

  雪家沒有趕太早吃團圓飯,這與大家心裡盼著雪茄回來團聚無關。依照向來的風俗,團圓飯是必須趕早的,越是吃得早,來年發財的機會就越多。自從成了天門口的富人,雪家就將吃團圓飯的時間改在傍晚。雪家人對外說,這樣做了就等於多給別人一些時路。傍晚的風很大,鎮內鎮外不斷有零星的鞭炮炸響。吃完團圓飯,有家有室的傭人和雇工,全都趕著回去了。留下來的人裡,楊桃和當廚娘的王娘娘是無家可歸,阿彩房裡的丫鬟則是有賣身契規定,逢年過節也不能回家。雪家人照例一起去聽陳瞎子說書。前廳的天井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白雪。因為席問雪大奶說了不少想念雪茄的話,阿彩更不想再見杭九楓了。她在前廳西邊的紫陽閣裡同丫鬟下了一盤棋,一向優勢很大的她竟然輸得很慘。一旁觀戰的王娘娘捂著嘴笑,阿彩也不生氣,站起來讓她倆對著下。一盤棋沒看完,阿彩就轉了身,燈籠也沒拿,一個人出兩邊月門,穿過前廳,再進東邊月門,沿著回廊摸黑走到位於前廳東邊的白雀園深處,試探著將後門打開一道縫。

  北風還在外面盤旋,一隻粗壯的腳便搶先插了進來。

  阿彩著急地說:「你不能再進我的屋,會出事的。」

  「你以為想出事就能出事!」杭九楓像撕開她的上衣一樣將門分向兩邊。

  阿彩沒有力氣重新合上後門,眼看著杭九楓一身雪花地闖進來,只好說:「今日是年三十,你不許沾我的邊。」

  杭九楓將身上的雪花生氣地甩在阿彩臉上,嘴裡還惡狠狠地罵:「臭癩痢婆,再不聽我的,癩痢就會長上你的乳房。」

  杭九楓不由分說的樣子,讓阿彩無法對抗下去。

  挨過罵的阿彩頓時乖了不少。有上一次的經驗,不管杭九楓是洗是揉,還是又拍又打,她都覺得舒服,身上的皮肉骨頭變成彈過的棉花,沒有管束的胃氣一股一股地嗝了出來。杭九楓聞到氣味後忍不住問雪家的年飯都有哪些好吃的。阿彩扳著手指一口氣數出三十樣,還有六樣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杭九楓有些不屑:「這是讀書人的虛榮心在作怪。我家的日子一向過得不錯,也只做十二道菜。吃和穿不一樣,吃的東西必須實在。像穿衣服那樣,將飯菜弄成花花朵朵有什麼用,吃到肚子裡還能拉出春蘭秋菊嗎?說句不好聽的活,雪家這樣做,總有一天會發現,這是自取其辱。已經有人在說,天門口的事真不公平,雪家人一年到頭穿著闊氣,身上沒有一個泥巴星,好東西都吃盡了,就連娶女人過卵子癮也要最好的,這樣下去非要鬧革命不可。」杭九楓說得忘形了,手上使出來的力氣失去了輕重感,一巴掌拍下去,阿彩冒氣泡一樣叫起來,鮮血沿著癩痢縫一小股一小股地亂流。杭九楓罵了幾聲該死。阿彩嘴裡也說杭九楓該死,心裡卻沒當回事。癩痢上了頭,出血的的時候比女人來月經還常見。特別是夏天,一出汗便癢得鑽心,只要忍不住用手抓了,少說也有三五處血印。出血了反而好,不出血就止不住癢。因為這件小事,杭九楓的心手配合更加藝術,其中滋味又讓阿彩感到有許多不同。做完這些同硝狗皮差不多的事,杭九楓終於將手放到阿彩的腰上。明知杭九楓的手會落在何處,阿彩還是情不自禁地叫了一聲。杭九楓喜歡聽這樣的尖叫,他一聲不吭地將雙手從阿彩腰眼一帶挪到肚臍附近。揉上三五圈,就用手指碰碰小腹下方的恥骨。杭九楓的手很糙,每次從旗袍的緞面上劃過,都會發出噝噝聲。

  一切都如前次,從開始到結束,杭九楓一點也沒有拖泥帶水。

  正月初三夜裡,杭九楓摸了阿彩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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