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寂寞歌唱 | 上頁 下頁 | |
五十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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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聲一落,大馬領著幾個人闖進來。說了幾句閒話,趙文見他們一副有事商量的架勢,就起身要走,大馬忙將她留住,說是早聞趙文的大名,也在臺上見過趙文的風采,今天能有幸遇上,再要緊的事也不會妨礙多看幾眼。林青和何友諒也留她多坐會兒。大家坐好後,大馬首先提出有關幾個廠長和副廠長候選人買股份的事。大馬說,他們從前沒當過幹部,到現在為止也基本上還是工人,家裡不會有多少積蓄,就算有一點,也得防著有急事要用,因此有人提出,廠級幹部候選人買股份時可以適當打些欠條,選上了廠長副廠長以後可以慢慢補上去,選不上,則將這些股份退掉。林青聽了就覺得似乎不妥,擔心別人說他們還沒上臺就搞腐敗,比徐子能還可惡。大馬勸她,說這不比貪污受賄,不能算腐敗,再說這幾個人的力量只要擰在一起,辦好工廠是有信心的,只要工廠能辦好,誰還去計較這些小事。林青看了何友諒一眼,何友諒示意讓她同意。林青猶豫了一陣,終於點了頭。接著大家就開始商量每人可以欠多少,不一會兒就形成了決定:大馬是廠長候選人,三萬無可以欠兩萬,林青等副廠長候選人兩萬元可以欠一萬二。 大家正說著,不知幾時跑到房裡去了的趙文忽然小聲唱起歌來。大馬聽了一陣後對林青和何友諒說,趙文心裡一定有事,他從前在劇場裡聽她唱歌時,那歌聲就像夏天的涼風和冬天的暖氣一樣撫在身上心裡就酥了,現在的歌憂鬱得如同女人的長髮亂成一團,怎麼梳也解不開。 歌聲響到半截時戛然而止。趙文紅著臉從房門裡鑽出來,連告辭的話也沒說,看了林青一眼便朝大門外走。 大馬見林青和何友諒有些心神不定,也只好告辭,臨走時他們約好,明天上午再請有關領導來廠裡開最後一次協調會,沒什麼大問題,過兩天就宣佈鑄造廠的新生。 只剩下林青和何友諒後,兩個人開始在房裡尋找趙文突然紅著臉出走的原因。他們起初以為是避孕套什麼的沒收拾好,查過後又覺得不像。後來何友諒發現錄音機剛剛被用過,他拿起耳機一聽,裡面傳出自己昨晚同林青做愛的聲音。何友諒撲哧地笑起來。林青接過耳機聽過後,忍不住用拳頭捶了何友諒一下,責怪他昨晚不該心血來潮,想出這種歪名堂來找樂。何友諒于脆將耳機拔下來,讓那充滿刺激的聲音赤裸裸的響著。兩人先是站著,接著就相擁在一起。剛剛倒在床上,電話鈴就響了。 電話是李大華打來的,他有些驚慌地告訴何友諒,鍛造車間的女工繡書昨晚在賓館賣淫時被張彪等人當場捉住,聽說正招供出不少嫖客,光廠內就有二十幾個。何友諒差一點問出有沒有林茂的話來,他告訴李大華馬上從公私兩種渠道同時打聽消息,如若牽扯到廠裡的各級負責人,一定要想辦法保密一段時間,林茂不在他會出面協調處理的。 放下電話,何友諒就將此事告訴了林青。 林青一點也不覺得刺激,反而說:「看你這德性,一聽說這種事眼睛就開始放光芒。」 何友諒則說:「你覺得繡書會不會將林茂扯進去?」 林青斷然地說:「不會,林茂的性格我知道,他很看重自己對女人的感情,特別不會同一只雞上床的。他可能有外遇,而且可能會陷進去,但不會危及同趙文的婚姻。」 何友諒說:「你是不是想說他這次帶著兩個女孩到南方去可能有故事發生?」 林青說:「你別問我這個,好不好?」 這時,李大華又將電話打過來,讓何友諒在家裡等著,他馬上來見他。何友諒瞅著不聲不響的電話機對林青說,李大華來時一定少不了要送一堆禮品。林青問他哪來的根據,何友諒說他還知道繡書的黑名單上一定有李大華的名字。 果然,李大華敲響門後,何友諒和林青首先看到的是一大袋禮品。李大華什麼也不說,先將禮品袋拎到房裡,出來後挨著何友諒坐下也不提禮品的事。 李大華說他已搞到了繡書初步供認出來的四十一個嫖客的名單:縣裡的大小幹部有九個人,廠內的有二十一人,其餘的都是些生意人,除了這四十一人以外,還有不少繡書只記得面也不知道真名真姓的人。李大華先說那九個大小幹部的名字,何友諒認識其中八個,剛好科局長與股長各一半。「廠內的二十一個人李大華說了半天,何友諒算來算去也只有二十人。他追問了三遍,剩下的最後一個人是誰。 李大華支吾一陣才說:「是我!」 何友諒問:「你給她錢沒有?」 李大華說:「繡書說對我優惠,每次只收三十塊錢。」 何友諒說:「你是不是讓我幫忙?你付了錢可就難辦了!」 李大華突然哭起來,還要跪到何友諒的膝前,他說:「何廠長,你一定要救救我,此事一鬧開,我的一切都完了,撤職是小,老婆若同我離婚我可受不了,我不能為這傷害了孩子。」 何友諒愣也沒愣就答應說:「這事包給我了,不過到時若要放點血你可別太吝嗇。」 李大華連忙點頭答應。何友諒也不留他坐,送走了後,自己也拿上兩包紅塔山煙,出了門。林青不明白,問他今天是怎麼回事,為何這麼爽快地為一向不喜歡的李大華幫忙。何友諒說,他給李大華幫忙是要得到回報的。半路上,何友諒又碰上舉止不安的李大華。他問李大華怎麼同繡書稿上的。李大華說,他早知道繡書在當雞,原想占她便宜,就約了一回,誰知繡書一點不買帳,非要他付錢,不然就要反抗剝削。他見繡書要價不高,各種滋味也挺不錯,後來又約了幾回。何友諒問他第一次怎麼好意思開口,李大華說像繡書這種雞,只要有一分鐘時間,她就會讓一個男人變得絲毫廉恥感也沒有! 何友諒趕到公安局,一問才知道張彪帶上繡書到縣委小禮堂去了。他剛開始還不明白,張彪這是要幹什麼,到了小禮堂後,見江書記正在臺上作關於企業深化改革的報告,台下坐滿了縣裡大大小小的幹部。何友諒忽然懂得了張彪是來這兒讓繡書作進一步指認的。他朝禮堂裡掃了一眼,正好看見廠裡幾年來一直在家養病的一位副書記坐在走道邊。何友諒心裡很窩火,他明白這一定是李大華秉承林茂的旨意幹的,寧可讓一個無用的人臨時替代,也不讓何友諒有任何登臺表演的機會。何友諒壓下心中之火,他繞著小禮堂走了一遭後,發現張彪正同繡書在一隻掩在樹叢中的長椅上坐著聊天,張彪的一隻手總在繡書的大腿上撫呀捏的。 何友諒咳嗽一聲,人走近了張彪那只手也沒有從繡書的腿上挪開。那樣子反讓何友諒不好意思起來,站在那裡有點進退不得。 張彪先開口說:「沒想到農機廠的領導都還不錯,沒有被繡書拖下水。」 何友諒壯著膽子說:「可畢竟還有些中層幹部,我來找你是為李大華說情的。」 張彪說:「李大華是你的什麼人?」 何友諒說:「什麼都不是。」 繡書說:「李大華是何廠長的死對頭!」 何友諒說:「你別瞎說,我同張彪說話也輪不到你開口。」 張彪說:「繡書當雞也還只是人民內部矛盾,說說話是可以的。你為什麼幫他,總得有個理由吧!」 何友諒說:「廠裡生產離不開他!」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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