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劉醒龍 > 寂寞歌唱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何友諒知道張彪無非是借此機會要農機廠上點貢,所以一坐下他就開玩笑說張彪是來收保護費的。張彪也順著他的話,說農機廠的人最不自覺,自己不上門就裝作忘了,從來沒有主動過。何友諒說剛在藍橋夜總會聯絡了一回感情嘛。張彪說那也是自己先開口的。何友諒馬上說,那好趁你現在還沒開口,我們主動一回,今天中午攝一頓怎麼樣。張彪說自己中午已有了安排,何友諒說那就晚上,還是去藍橋夜總會。張彪要換個地方,說是伍家山林場新開了一家豪華賓館,他還沒去過。何友諒看了林茂一眼,林茂說就照你張彪的意思,去伍家山林場。何友諒馬上也說,廠內打架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吧。張彪大笑一陣,說那好,這次不管了,下次再管吧。他們約好,下午四點半鐘在八達公司門口聚齊,然後一起乘車去伍家山林場。

  張彪走後,何友諒說自己不去為好,怕適應不了這種場合。林茂不同意,堅決要他一起去。他只好向林青請了假,然後又到黃陂巷看了看兒子。兒子正在趙文房裡學唱歌,他遠遠地就聽見趙文的歌聲裡有一絲憂傷。等見到趙文時,又發現她的臉色有些蒼白。在去伍家山林場的路上,何友諒見林茂同劇團的袁圓緊挨著坐在一起,一路上說笑不停。何友諒坐在林茂的背後,他瞅空問林茂,怎麼趙文的臉色不太好。林茂隔了一會兒才回答,說是林奇罵了她一頓,責怪她不該亂說跑跑出了事,還說她沒有生孩子不知道孩子的珍貴。

  趙文受不了最後這句話,昨晚一夜沒睡好。何友諒猜測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林茂沒有說出來的是什麼,他想了好久,直到到達林場豪華賓館時還沒想出個頭緒,按估計趙文有可能是在為林茂的有些作法擔心,因為徐子能被帶到檢察院後,縣內幾乎所有企業一把手的家屬都在暗暗為自己的愛人著急。趙文的情緒中有此成分,但那種深深入骨的憂鬱,顯然同那彌漫在縣城上空的焦慮不是一類。

  林場所在位置很涼。林茂同張彪他們在歌廳裡載歌載舞,特別是那個袁圓,幾乎是吊在林茂的脖子上,而不跳舞時她又將一首又一首的愛情歌唱給林茂。張彪他們也有陪舞獻歌的。何友諒一個人悄悄地走到外面。山下的河流被夜色隱去,在看不見的河流下游,縣城的燈光輝映著半塊天空。那裡的人此刻在幹什麼哩。輝煌的燈火中,不時有一股通紅的光焰向上噴射著。那是農機廠鍛造車間的化鐵爐在開爐化鐵。縣城裡這樣的化鐵爐原先有好幾座,包括鑄造廠在內,別的幾座都先後停了,就只剩農機廠和汽配廠的兩座化鐵爐還在每週兩次地轟轟隆隆地燃燒著。晚上喝酒時,張彪同林茂打賭,說農機廠這個週末加班是剩下為數不多的幾次之一,等到不再加班時,農機廠的氣數就差不多了。

  當時袁圓說,農機廠若有問題只能是被你張彪喝酒喝出來的。張彪說一個人是可以搞垮一座工廠,但這人不是我。今晚,這些人都不回去,賓館雖然給了優惠,但包括明天早餐在內,李大華給了一張三千元的支票。身後的賓館雖處深山,卻也是霓虹閃爍。它與山下的縣城交相呼應,只是不知道這繁華之花在為誰而開!同樣,那高爐之花又為誰而謝!

  14

  同趙文的做愛最後仍然失敗了。這時,林茂已對趙文坦白地說出了自己所面臨的困境。趙文安慰他,說是這一陣他心理上太緊張了,等到放鬆了以後就會沒事的。雖然這麼說,趙文心理上的陰影比林茂還嚴重。最近的一次,趙文在快感出現後,下身忽然痙攣起來。林茂沒料到這一陣怎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的事,甚至做愛時也不能一心一意,有兩個人影者是在心裡纏來繞去。先是袁圓,隨後又有雅妹。

  那天晚上在伍家山林場豪華賓館歌廳跳舞時,按照張彪的意思,歌廳安排了四曲華爾茲。而且每一曲都在十分鐘左右。頭兩曲,在只能勉強看見附近人影的點點光亮,袁圓幾乎是一動也不動地緊緊貼在林茂的身上,林茂也將一隻手從細腰間送到她光滑的脊背上。在第三支華爾茲響起之前,袁圓對他說,她先出去到外面的樹林裡等,她讓林茂等華爾茲開始以後再出去。袁圓一走,林茂就緊張起來。華爾茲開始後,他站起來時,兩條腿都有些抖。

  賓館外面沒有人,只有山凹裡的林場場部那裡,有乘涼人的說話聲。林茂朝林子中間走去,冷不防袁圓從樹後閃出來,一下子將他摟住,並將一對嘴唇緊緊地壓到他的嘴唇上。林茂一邊吻她一邊將她推到一棵大樹下,還沒等他動手,袁圓已將自己的短裙翻到了腰間,袁圓居然連三角內褲都沒穿。林茂將袁圓輕輕抱起來,袁圓熟練地將兩腿盤在他的腰上。袁圓很快就快活地呻吟起來,林茂努力了半天,結果還是同與趙文一樣,無法完成那最後的一道工序。他不想被袁圓發現,做了一串假動作,然後同袁圓一起從高潮之上退下來。他們回去時,第三曲華爾茲還沒有完。

  隔了三天,林茂給袁圓打call機,讓她中午十二點以後來八達公司一趟,將她要的贊助款拿去。他提醒袁圓吃了飯再來。袁圓來時,八達公司裡沒有其他人。辦公室門剛反鎖上,兩個人就抱到了一起。袁圓第一次脫光了衣服,平躺在林茂的辦公桌上。林茂上去後,腿卻多了一截,袁圓叫他將一隻沙發移過來搭搭腳。事後她告訴林茂為什麼現在的老闆都喜歡在辦公室放一隻寬大的寫字臺,因為那是一隻不讓人注意的愛床,她建議林茂也換一張這麼樣的寫字臺,自己再來時,睡上去也舒服一些。

  林茂將三千塊錢交給袁圓,袁圓則將一張四千塊錢的收據交給林茂。林茂看到上面寫的是收到農機廠贊助款等字樣後,就放心地將收據鎖進抽屜。他以為沒事了,袁圓卻要他對自己也表示點。林茂說三千塊裡面有她的回扣。袁圓說那是公款,她要他私人表示一點心意。林茂一下子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又拿了五百塊錢交給袁圓。袁圓上前要吻他,他卻將其推開了。

  由於害怕同趙文做愛時的尷尬與痛苦,林茂有兩個星期不敢對她發出信號了。這中間,他三次將袁圓call來。他真的買了一張大寫字桌,讓袁圓可以在上面翻滾。每一次袁圓穿衣服時,林茂就將五百塊錢塞到她的乳罩裡。袁圓很高興,一次比一次表現得賣力,好幾次,他們從寫字臺滾落地上時,袁圓的頭重重磕了一下,但她一點也沒有中斷自己的動作,反而小聲呻吟著要林茂的動作更快點。

  有天晚上,林茂從羅縣長家裡出來,經過林青的小吃攤時,坐在那裡的林奇將他喊住。自從何友諒到新疆出差以後,這一陣林奇經常來給林青幫忙,將自己的三輪車撂在一旁。林奇讓他坐下,然後突然發問。

  「你和趙文鬧矛盾了?」

  「沒有,好好的哩!」

  「別瞞我,你們像是好久未在一起了!」

  「天太熱了。」

  「可你們房裡有空調,天天晚上都開著的。」

  林茂一時無話,這時林青將他扯到一邊小聲同他嘀咕。

  「媽都同我說了,過去能聽到你們的響動。我又問了趙文,她說你這一陣身體不太好。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感到壓力太大?」

  「好像是。不過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該上醫院看看就去,別怕人議論。你是不是在外面另有女人了?」

  林青突然問了一句,林茂趕緊連連否認,說是他怕林奇將自己的雙腿打斷。林奇又將林茂喚到桌旁,他要林茂別為徐子能那樣的事擔心,只要他不再走歪腳,什麼事都不會發生。林奇這話幾乎是對林茂明說了那十萬塊錢的事,林茂也不用他再說,就稱自己的事自己會解決的,要林奇和林青別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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