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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張南奎透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噎了回去。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經常為那位寫武俠小說的作家抄寫文稿,可能想到如果我們都能飛簷走壁,今晚就能救出羅莉。這樣的話當然也屬￿不正經之列,所以便噎了回去。

  還是史兆豐有主意:「要救羅莉必須依靠羅莉自己,要她自己願意離開那個姓李的。要不然的話,你說那裡是火坑,她說那裡是福地;你說那裡是虎口,她還認為那裡是安樂窩哩……」

  「對對,很對。」許達偉連說了三個對。

  「所以說,主要的問題嘛……主要的問題是讓羅莉明白,那個姓李的不是個東西,她現在已經是羊落虎口,非常危險,她很可能是惹得一身梅毒以後又被人家拋棄。這樣的事情我在重慶也見過的,那是我哥哥的一個女同學……」

  「別說了,兆豐,太可怕了。」

  「可怕,可怕的事情還有呐,說不定還會被強迫當軍妓,送到美軍基地慰勞去!」

  史兆豐說得頭頭是道,如果讓他繼續擺下去的話,他還能說出許多可怕的故事。因為他的爸爸曾經當過師長,他的哥哥從當兵到當官又到美國海軍裡去學了兩年,目前是個艦長,遊弋在太平洋裡。史兆豐長於軍官之家,耳濡目染,知道的事情總歸多一點。

  聽史兆豐這麼一說,我們的心情更沉重,更焦急,好像羅莉已經是命在旦夕。我還想起了《日出》裡的陳白露,《啼笑姻緣》裡的沈鳳喜,就是想不出怎樣才能使羅莉明白她自身的危險。

  馬海西好像很有把握,但要有個先決條件:「要是能讓我和羅莉單獨相處兩個鐘頭,我可以把她說得心回意轉的。」

  這話我們也有點相信,也許他們之間還有點兒什麼秘密,可這兩個鐘頭怎麼爭取呢,我們不能去攔吉普車,也不能站在槍口下去唱《愛的波折》。

  史兆豐說:「我倒有個主意,不過……這是一種欺騙。就說她的哥哥羅非病重,臥床不起,要羅莉馬上來一下,商量商量,是把他送回家呢,還是送到醫院裡去。」

  許達偉說:「用不著欺騙,請羅非寫封信好了,讓哥哥去叫妹妹。羅非在家嗎?」

  「在樓上啃書呐。」

  「請他下來一趟,他也應該關心妹妹的命運,盡到一個做哥哥的應盡的責任。」

  我對著樓窗哇哇地叫了幾聲,羅非才慢吞吞地下樓。

  「啥事體呀,鬧猛得來!」羅非很討厭別人打斷他的學習,像他這種死讀書,讀死書,讀書死的人很少見。他的座右銘就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其餘的嘛,隨它去。

  許達偉以老大哥的身份把事情的前前後後說了一遍,要羅非寫信或通過其他的方式轉遞信息,求羅莉來一趟,說病重也可以。

  誰知道羅非一聽就來了火氣:「跳舞,你們去跳舞吧,我早就說過,熱衷於跳舞的人都是不懷好意。馬海西,你要負責任,你不勾引羅莉出來跳舞,根本就不會發生這件事體。要我裝病,我哪天生過病的?裝了也沒用,我今天上午還碰到過羅莉,她向我招招手,我對她點點頭,各走各的,和神經不正常的人沒有說頭……我再說一遍,從今以後不許在這裡開舞會,誰開我就用鐵棍砸掉他的留聲機!」羅非說完便把屁股一撥,噔噔地上了樓。

  我們都驚呆了。

  朱品卻笑得咯咯的:「這個老夫子也太封建,怪跳舞什麼事呐,我們的老祖宗住在山洞裡,吃完了烤野羊就要跳舞的。」

  史兆豐又來抬杠了:「不對,那是個群婚制的社會,男女之間沒有固定的婚姻關係,不存在誰想勾引誰。」

  「那倒也好,省掉了許多動刀動槍,哭哭啼啼的事體……」

  「停!不要東拉西扯,現在要談正經的。」許達偉及時打斷,「大家看看,到底用什麼辦法去救羅莉?」

  大家都想不出辦法來,逼得馬海西可憐巴巴地求救于許達偉:「大哥,看樣子這事情只有靠你了,羅莉對你很尊敬,你說的話她可能聽,你約她出來她不會拒絕的。」

  張南奎這個不聲不響的人最後發言,想不到他的發言卻十分有力:「大哥,你不能只顧自己,你有了幸福不能把別人的幸福忘在一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結拜的時候就發過誓的。」

  許達偉本來就是當仁不讓,再加上有求的。有壓的。他把胸脯一拍:「好,我來,我想盡辦法,散盡家財也要把羅莉救出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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