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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柳梅摟著許達偉的脖子:「達偉,放我下來吧,這裡危險。」

  「別怕,抱得緊點。」許達偉雙手一收,把柳梅緊貼在胸前,異性肉體的溫馨像一股暖流猛灌丹田,使得許達偉心旌搖動,踉蹌欲墜。

  柳梅乘勢把許達偉的脖子樓得更緊點,兩人面頰相貼,四片滾熱的嘴唇便自然而然地黏在一起。一個長長的死吻使得地球停轉,時空凝結,世界都不存在了,只有兩顆緊貼著的心以相同的頻率跳得別別的。

  許達偉從來沒有吻過女人,初吻到底如何甜蜜也難以言喻,只是覺得有一種強烈的欲望想和柳梅貼得緊點、再緊點,想使兩個人能融為一體。

  柳梅雖說曾被男人吻過,那是被動的,像這樣強烈地、不可抑制地吻一個心愛的男人,也是第一回。她感到了一種心靈的滿足與肉體的快慰,好像一個乾涸的河谷突然漲滿了春水。

  這一個長長的死吻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因為時空都已凝結。他們本來還可以繼續吻下去,沒有人來窺視他們,更不會有人來干涉。那個看門的老頭已經熟睡了,即使不睡,看見了許達偉也只能叫一聲大少爺,然後把頭縮回去。可那不爭氣的許達偉卻支撐不住了,小腿肚發抖,雙手托抱著一個女人長吻,確實需要點力氣,他平時又缺少體育鍛煉。

  許達偉只好把柳梅放下來,兩個人相互摟著腰肢,沿著一條黑暗的長廊穿過許家的祠堂。

  許家的祠堂是前後兩進的大院子,第一進是饗堂,第二進是供奉牌位的地方。饗堂的前面是一方鋪著麻石的天井,四棵百年以上的松柏把天空遮得嚴嚴實實,白天就像夜晚,夜晚更是什麼也看不見。柳梅索性閉上眼睛,躺在許達偉的身上,不問路在何方,隨他帶到哪裡。

  許達偉擁著柳梅繞過天井,循著饗堂旁邊的走廊一步一吻地向前。世界上有一步一拜的信徒,也有一步一吻的戀人,他們都崇拜神,一個是崇拜天神,一個是崇拜愛神。

  「親愛的……」許達偉暫時離開了柳梅的嘴唇,透了口氣,改稱柳梅為親愛的,「我們現在已經到了我的祖宗的面前,他們生前都在不停地造房子,現在只好六十四個人擠在一起,每人的居住面積只有一尺多點。我覺得他們的眼睛都在注視著我這個不肖的子孫,沒有父母之命媒的之言,竟在黑夜裡和你擁抱在一起,簡直是傷風敗俗,偷雞摸狗。現在我要向他們宣佈:這種事情你們管不著,任何人也管不了,我愛你,親愛的,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親愛的……」柳梅的聲音很低,不像許達偉那樣熱烈、乾脆。

  「好,再吻我一下,這就是我們結婚的一吻,我們現在是站在牧師的面前,祖宗的面前,來,抱得緊點!」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張開雙手,緊緊地抱在一起,這一吻真的把柳梅吻得透不出氣了,不得不掙扎出來:「親愛的,你讓我歇一歇。」

  「對對,我們本來就不應該站在這裡,走,到花園裡去,那裡可以坐下來休息。」許達偉這才想起來,他原來是想帶著柳梅出後門,過祠堂,到花園裡去談戀愛的,沒想到那種一見傾心的戀愛用不著多談,是由一連串的動作構成的。

  許家祠堂的走廊並不長,真正要走的話兩分鐘就可以走到後門口,何況那一步一吻多多少少也移動了一段距離。許達偉擁著柳梅向前走了幾步,就看見那門外的亮點,那是月光從一方漏窗中透進來的。

  柳梅聽說過許家有個後花園,年久失修,常有狐免出沒,她沒有情趣尋古訪幽,雖然近在颶尺,卻從未去過。現在依在情人的懷裡,閉著眼睛轉過一座影壁,跟著許達偉在走廊、洞門和那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間盤旋。全園的景色一時還看不清楚,有時被高大的太湖石擋住了視線,有時被茂密的芭蕉攔住了去路,只有走到荷塘邊上、假山腳下的時候,才能看見亭台的尖角和那橫斜在荷塘上的松樹,還有彌漫在荷葉之間濃重的夜霧。

  許達偉拉著柳梅的手,爬上假山。這裡不能摟著走了,那狹窄曲折的山道容不得兩人並肩,只能是一前一後。

  假山逶迤橫亙,高高低低。低處有一石屋,內有石桌石凳,本來可以下棋,含有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之意。現在卻是蝙蝠的棲歇之地,蝙蝠屎積了幾寸厚,世間雖未越千年,洞中卻早已沒有人跡。

  許達偉攙著柳梅向高處走去,一直走到園中的最高點。此處有一石柱尖角的方亭,亭角已經傾圯,亭前有兩棵高大的白皮松,松下架著一塊長方形的大青石,光滑平整,被雨水洗得十分瑩潔。

  柳梅站在高處放眼四望,把那朦朧月色下的園景盡收眼底。朦朧的月色十分神奇,她可以把這園子的荒蕪破敗統統掩蓋起來,把亭臺樓閣都鍍上一層銀灰色的光輝,使得柳梅像進入了蓬萊仙境似的。誰也不知道蓬萊仙境是什麼樣子,柳梅卻認定就是這種樣子,情人的眼裡不僅能出西施,還能出仙境,景物被愛情塗抹之後,就會變成童話世界,變得詩情畫意。若干年後你再舊地重遊,即使景物依然也會大失所望,怎麼看也不及原來的。

  柳梅心中的愛意隨著天地的開闊而擴展,萬千情絲向軀體之外游離,和那園中著地飄浮的夜霧混和在一起。柔情和夜霧在荷塘的水面上流動,使得朵朵蓮花像睡在天鵝絨毯上似的。柔情和夜霧向那貼水的九曲橋漫溢,部分從橋下穿過,部分在橋上飄浮。柳梅覺得身軀飄動起來了,是真是幻自己也弄不清楚:

  「親愛的,我好像是在夢裡。」

  「不,你是在我的懷裡。」許達偉又摟住了柳梅,摟著她坐在那塊光滑的大青石上面。

  「不,是夢,這樣的夢我以前曾經做過,只是比現在模糊。」柳梅歎了口氣。

  「這樣的夢我也做過,但都不及現在這樣美,美美……」許達偉美了幾下便吻柳梅,愛到白熾時,語言是沒有力量的。

  柳梅大膽地轉過身來,坐在許達偉的膝上,把整個身子都縮在許達偉的懷裡,雙手箍住許達偉的脖子和左肩,像條絲帶似的緊緊地縛住許達偉:

  「親愛的,你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離開我,你離開我之後,這一切都會重新回到夢裡。」

  「我永遠在你的身邊,讓我們的美夢永遠做下去。」

  「不,總有一天要醒來的,因為我配不上你,我不是白壁無暇,我曾經嫁過人,嫁給一個比我大二十歲的賈伯期……」

  許達偉連忙用嘴唇蓋住了柳梅的嘴:「別說了,親愛的,我都知道。」

  「你怎麼會知道的?」柳梅有點驚奇。

  「是三舅告訴我的。」

  「三舅?他不會有什麼好話說的。」

  「不管他是好話還是壞話,反正我聽了以後更加疼愛你,你的心在流血,我有責任用我全部的愛來撫慰你,讓你在我的懷裡養好傷口,重新鼓動你的翅膀,和我比翼雙飛。」許達偉的這番話是早就想好的。

  月亮也來送好,突然從雲層中顯露出來,向園中傾瀉著銀色的光輝,使柳梅覺得這世界頓時變得光明燦爛,美妙無比。她似乎早就在等待著這樣的話,等著這樣的話出自許達偉之口,有此一說使死而無悔,上帝竟然把這樣純真的情人送到自己的身邊!

  柳梅簡直要發瘋了,瘋狂地吻著許達偉:「親愛的。我的好親愛的,我永遠屬￿你,我是你的奴隸……」

  許達偉沒有講話,不可遏制地把手伸到柳梅的胸口,柳梅那高聳的胸脯,對他有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力。

  柳梅沒有推拒。只是一聲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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