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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而在大山子市委辦公樓裡,當秘書來報告「市政法委的蔡書記來了」的時候,正在圈閱文件的宋海峰連頭都沒抬一下,只應了聲:「嗯。請他進來。」他圈閱的是一份申請報告。

  業主申請在大山子市中心開設一家叫「熊貓」的西餐館。按說,這樣的申請報告,工商會同城建、國土、餐飲協會等部門就可以批復了,無論如何也不必交他過目的。但大山子當前情況特殊,它小,又處在重建階段,於是市委市政府做了個決定,凡是要建在重點地段,比如市中心的項目,一律得經統一規劃,並由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最後簽批。

  蔡書記走進辦公室,宋海峰略略地示意了一下:「坐。」但仍埋頭在那份申請報告上。

  等簽完字,他才抬起頭,微微一笑道:「來了?自己搞茶喝。」而後調整了一下伏案已久的身姿,剛要跟老蔡開談,電話卻響了起來。他微微皺起眉頭,探過身去,拿起電話,只問了一聲:「誰啊?」立即,對打來電話的人說道:「哦。你等一下,我換一個電話。」便跟老蔡道了聲歉,走進另一間辦公室去了。

  電話是郭立明打來的。「你在哪兒?」宋海峰間。「我在省黨校……」郭立明低聲答道。

  宋海峰很不高興地說道:「我告訴過你,不要在那兒給我打電話,也不要把電話打到這兒來。」郭立明忙說:「這會兒宿舍裡沒有人……」宋海峰斷然打斷他的話:「行了。我一會兒就回省裡去了。晚上,你往那兒打。」郭立明忙說:「宋書記,您總得見我一見……」宋海峰說了句:「晚上再說。」便掛斷了電話。

  回到辦公室,他對老蔡說:「你讓檢察院的同志把前一階段他們立案偵查的那幾個經濟大案情況趕緊詳細寫一個書面報告……」老蔡說:「那幾個大案查無實據,不是已經決定結案了嗎?」宋海峰說:「結案,你也可以把整個情況寫一寫嘛。有人告我們狀了,說我們對群眾舉報的那幾個經濟大案按兵不動。」老蔡說:「我們都查了。問題是查不到任何證據。檢察院的同志把言可言留下來的全部賬冊都核對了一個過,沒有發現舉報材料中說的那些問題。現在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實,言可言被殺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或幾個重大的經濟案,兇手一定是殺人滅口。」宋海峰往椅背上一靠,說道:「好了,好了,別說那麼多了。情況有變化。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從今天開始,言可言被殺案,全部移交省公安廳偵辦。」老蔡一怔:「移交給他……他們來偵辦?」宋海峰說:「告訴市局的同志,要全力配合省廳的工作。原則是,不招呼不動,招呼了要全心全意地跟著動。」老蔡似乎還沒從那愣怔中蘇醒過來:「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是省政法委的決定?為什麼不讓我們做了?」宋海峰淡淡地說道:「是省委的決定。一個小時前,貢書記親自打電話通知我的。至於為什麼,你就別問了。我也不知道。」

  52

  那天杜光華對趙長林和夏慧平說:「走,今晚跟我遛遛場子去。」到傍黑時分,便駕駛著他那輛高檔轎車,把他倆帶到那個高爾夫俱樂部。一等進了那個用羅馬柱裝飾起來的大門,趙長林就不斷透過車窗向外張望。只見不斷有人駕駛著高檔轎車,帶著身穿高檔時裝的年輕倩女和男模似的英俊小子,來到這裡。

  車在一個歐式酒吧的門外停了下來。坐在後座裡的趙長林不肯下車,他問:「這,玩一晚上,得花多少錢啊!」杜光華笑道:「花多少錢,您以後也得把這些地方遛熟了啊。商業界的一些巨頭們可不會老在會議室裡跟你談生意。」

  歐式酒吧的門廳裡立著一個一人多高的大牌子。牌子上用彩筆寫著一行大字「歡迎Wecome」。下面又注明了一句「請憑會員卡人場」。在身穿歐式傳員制服的年輕男領班的引領下,一些商界鉅子,帶著他們的女友,互相打著招呼,寒暄著,開著玩笑,正往裡走著。張大康似乎又是今晚這個「聚會」的組織者。一個民營企業的老闆問他:「大康,你說宋副書記今晚能來,咋還不見呢?」張大康笑道:「你著啥急嘛。人家是省委領導,能跟你我似的,說上哪就上哪?能隨便亂竄的,是你我這樣的小老鼠哦。」

  這時,杜光華帶著趙長林、夏慧平走了進來。張大康忙迎了上去招呼道:「光華兄,稀客稀客。」然後轉身對著眾人,拍了兩下手:「請各位靜一靜。我要給各位介紹兩位新朋友……」

  幾分鐘後,宋海峰來了,沒帶秘書,也沒馬上下車,讓司機把車停在了歐式酒吧的門外,並讓司機把張大康叫了來。「宋副書記,好賞臉。守信用。大夥都等急了。知道您到了,一定特別高興。」張大康照例亮開他那大嗓門,嚷嚷。「去去去,別跟我虛頭八腦的,興什麼奮。」宋海峰笑道,然後拉著張大康稍稍往遠處走了兩步,低聲說道:「先別瞎嚷嚷。我暫時還不能進會場去跟大夥見面……」

  「啥會場呀。今天是週末,讓您來跟大夥一起好好放鬆放鬆,也體驗體驗我們的生活。」

  「我得先去辦件事。大約半個小時吧,就能回來。最多不會超過一個小時。但我得用一下你的車……」

  極機敏懂事的張大康再不說什麼,立即通知人把自己的那輛寶馬車開了過來,再由他本人往前開到一個幽暗的門洞前。已經在那兒等著的宋海峰便從門洞裡匆匆「竄」上車。宋海峰剛在駕駛位上坐好,已下了車的張大康細心地替他把安全帶扣上。宋海峰便二話不說,熟練地啟動了車,飛快地向大門外駛去。

  今晚,宋海峰要見郭立明。這時,郭立明按宋海峰規定的,正在市郊一家很普通的茶館裡等最後的通知。他單身一人坐在一個背靜的角落裡,仿佛若無其事地在慢慢地品著茶。幾分鐘後,接到了宋海峰的電話,他匆匆付了茶資,在路邊招手打了個出租,揚長而去。車急行到甸橋,一個油庫附近。郭立明叫停,把出租車打發走了,看著出租車確實掉頭消失在濃重夜幕的深處,他才繼續向前走。一邊走,一邊暗暗地數著步數。大約數了一百五十下,前邊黑暗處,果然有車燈閃了幾下。他大步沖著那亮燈處跑去。宋海峰開著車門,正等著他哩。等郭立明鑽進車,車就啟動了。往前又開了幾公里,大約是到了一個叫「老靶場」的地方,宋海峰才讓車完全熄了火,停瓷實了,也不開車內小燈,就著黑,一張嘴就對郭立明說:「只有三十分鐘時間……」郭立明呆了一會兒,才發問:「我想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會把我送去學習……」

  「所有科處以上幹部都要接受一次正規的小平理論教育。這是省委的決定。對任何幹部都適用。」郭立明苦笑了一下說道:「宋副書記,您跟我,還有必要打這種官腔嗎?多年來,在我們K省,在一把手身邊工作的人進黨校學習,不外乎這兩種情況,一種是為提拔做準備;另一種就是因為這傢伙不適合繼續留在領導身邊工作,為調離或另做處理而作鋪墊。您看,我到底屬￿哪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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