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省委書記 | 上頁 下頁 | |
五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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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揚問:「殺人案的偵破,有什麼進展?」 局長瞟了一眼那位負責刑偵的副局長。那位副局長便說道:「進展緩慢。至今還沒找到第一殺人現場。」局長覺得他說得太簡單,怕引起馬主任的誤解,以為他們工作不力,便把過程詳細說了一遍:「省廳組織了一支二百人的幹警隊伍來支援我們。我們也發動了所有派出所於警和居民委員會的治保聯防人員,對移屍現場周圍五公里的地方,進行了拉網式的搜尋,對居民區裡任何一個有可能成為作案現場的死角、空房等地方,都進行了踏勘,但都沒Sob到第一現場。下一步,準備擴大到十公里……」 馬揚突然問:「第一現場有沒有可能在汽車裡!」那位負責刑偵的副局長說:「我們也想到了這個可能。」馬揚沉吟了一下說道:「你們已經做了大量的工作。我代表開發區黨委和管委會的全體領導和開發區近三十萬群眾,向你們表示最真摯的敬意和謝意……」局長苦笑道:「馬主任,您這是在批評我們?」 馬揚忙說道:「怎麼是批評?也不是跟你們瞎客氣。是真心話。」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長似乎從馬揚的話裡聽出一點什麼名堂,便說道:「您這不是一家人說兩家子話嗎?」 馬揚果然笑著歎了一口氣道:「兩家人啦。明天,市委市政府的新領導就要來上任了。大山子市和大山于開發區要完全脫鉤分離。公檢法系統仍然歸屬市委市政府領導。今天,我是最後一次以大山子市委和市政府領導的身份聽取你們工作彙報……所以,還是要說一點兩家子的話,希望市公檢法系統的各位領導、各位首長,今後多支持我們開發區的工作……」說著,馬揚笑了笑。在座的各位也都笑了起來。但笑容和笑聲顯然都有一點不自然。 馬揚接著說道:「趁今天這個機會,我最後再講兩句。一,希望你們今後一定要尊重和服從市委市政府新領導的領導,盡全力協助新領導做好大山子的公安工作。二,言可言被殺案不是一般的刑事案,是對我們這些共同為大山子的未來負有一定責任的人的一個嚴重挑戰。這場挑戰的焦點就集中在這樣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上:我們最終要讓大山子成為一個什麼樣的大山子,是為大多數人謀利益的大山子,還是僅僅供少數人在這兒無法無天地掠奪財產、癡情享受的大山子。這件大事,今天就拜託給各位了。我相信各位有這種勇氣去做到這樣一點:這個案子不管涉及到誰,涉及到哪一個層次、哪一個範圍裡的人,你們都能一查到底。」 丁秘書這時悄悄地走了進來,對馬揚低聲說了些什麼。馬揚跟在座各位打了個招呼,便立即走了出去,匆匆走進辦公室,去接貢開宸打來的電話:「貢書記,您找我?」貢開宸先是笑著問道:「……又在聽取公安局的彙報?你對殺人案那麼感興趣,乾脆調你去公安局當政委算了……」馬揚忙笑著解釋:「再不會去聽他們彙報了……您放心……」貢開宸緩緩地說道:「不是不要你過問這種事,只是提醒你,千萬別陷進去。不解決體制和管理的問題,不解決新的經濟增長點的問題,光在那兒堵漏洞,大山子還是騰飛不起來的。」馬揚忙答:「是的。是的。您放心,我不會光在這兒堵漏洞的。」貢開宸接著又問:「聽說你打了個報告,要把原市轄的一個工業專科學校劃歸你開發區所有?」 「是的……我想有可能的話,將來把它擴大成一個經貿學院……為開發區日後的發展準備一點人才……」 「你辦什麼學院?統統交到市上去。把學校、醫院、餐飲等等一切社會服務項目都交出去。不要搞小而全、大而全那一套。這些事情交市政府,交社會去辦。開發區跟這些事情徹底脫鉤。集中你一切精力搞好結構調整工作,還是那句老話,整頓原有的企業,尋找新的經濟增長點,讓各種經濟要素流動起來……這才是你當前最重要的事。聽明白了沒有?」 毋庸置疑,言可言的被殺確是馬揚一大心病。他急於搞清這案子的真相,要給大山子眾多心中頗有怨氣的老百姓樹立一個信心,也給那些視大山子為私人盤中菜口中食的傢伙一個正告。他當然清楚,僅僅靠堵漏是不能讓大山子發達起來的。但大山子的結構調整究竟怎麼搞,新的增長點到底落實在哪一點上,第一個開發項目到底搞什麼?等等等等,必須慎之又慎。必須要有個比較周全、科學的考慮。要在經濟效益、市場前景和可行性持續發展等一系列問題上,下大噴。千萬不能輕舉妄動。在大山子目前這個狀態下,不該求畢其功於一役,但務求首戰必勝。所以,他要求自己沉住氣,在沒有十分的把握前,不要到貢開宸跟前去瞎嚷嚷。即便因此一時會引發某種誤解,也在所不惜。同時,他又確信省委省政府的幾位主要領導都有過比較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也可以說是比較成熟的政治家了。在用心協調方方面面關係的同時,他們會給他一個相當的時間和空間寬容度,允許他一步一個腳印地把大山子的事情扎扎實實地做起來。 當然,這個寬容度不是無限的。必須想到,貢開宸的任期只剩兩年了。中央也不可能無限期地延長它對K省的期待。而大山子百姓忠厚的信任和所求不多的期待更是不可讓他們一再地歸於無望……對於大山子來說,這一戰,肯定是關鍵的,也許還是最後的……馬揚自認為自己心中對這一切都是明白的……而且始終是清醒的…… 34 一輛高檔轎車緩緩駛來,停在大雜院門口那棵大榆樹下。已經有一年多時間沒再乘坐過這種高檔轎車的夏慧平下車時忍不住向四下裡掃視了一下。她想知道鄰居們對此會有何種反應。可能會「驚詫」,也可能會有點「酸澀」。一路上她一再暗自告誡自己,不管「遭遇」何種反應,自己一定要「坦然處之」。諸葛孔明說得好,「我本是臥龍崗上散淡的人」嘛。但多少讓她有些掃興的是,大榆樹跟前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大概因為是大白天,又是下午時分的緣故吧。她自嘲般地笑了笑,便快步向自己家跑去。讓她特別生氣的是,菲菲完全沒把今天這麼重大的一檔子事當一回事。「怎麼還沒收拾好?天哪,連衣服都沒換?人家車都來了。你這丫頭,存心氣我呢?!」她跺著腳嚷嚷。菲菲仍坐在那台新弄來的電腦跟前,僻裡啪啦地敲打個沒完,連眼睛都沒向這邊斜一下,說道:「我跟你說過,我不會跟你上那種場合給人當擺設的。」 「誰讓你當擺設了?人家杜舅舅瞧得起你……」菲菲卻完全不屑一顧地扁扁嘴道:「謝了。」夏慧平又說:「人家杜舅舅……」 這一下,夏菲菲回轉過頭來了,義正詞嚴地聲明:「媽,請你以後別再『舅舅』『舅舅』的。行不?!」 「為什麼?他就是你舅舅嘛。」 「您以後是不是還想跟他結婚?」 「是啊。當然要跟他結。」 「那我以後怎麼跟人家說?自己的媽跟自己的舅結婚了!」 「那是表舅,是你媽的遠房表弟,而且是出了五服的遠房表弟。怎麼不能結婚?」 「這個所謂的『杜舅舅』是個好人嗎!」 「你說啥呢?!」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聽人說,這個所謂的『杜舅舅』從前是大山子的一個機修工,因為不好好幹活,屢犯廠規,特別不待人見,讓廠子開除的。這麼一個『混混兒』,在社會上逛了幾年,口袋裡攢了幾張臭錢,就找不著北了。誰知道他那幾張臭錢到底是怎麼弄來的。我表示懷疑!我更懷疑他追求你的動機。他很可能是乘人之危,瞧你急著要找生活靠山,玩你一把。你還樂滋滋的……」 「啪」,一個耳光打在了菲菲臉上。夏菲菲一下呆住了。夏慧平自己也一下呆住了。夏菲菲的眼淚一下湧上眼眶,呆呆地看著媽媽:「你……你打我!」夏慧平滿臉漲得通紅地叫道:「我……我還想殺你哩!」說著,轉身跑出門,被已經等候在院子裡的杜光華一把拽住:「慧平……」杜光華就是那輛高級轎車的主人,就是菲菲那位遠房表舅,十年前讓大山子開除工職的「機修工」,十有八九,還將成為她未來的「後父」。 夏慧平眼眶裡滿含淚水,用力甩開杜光華的那只手,怨忿地叫了聲:「別管我!」便上外頭車跟前站著了。而夏菲菲此刻依然坐在輪椅裡發呆,兩行眼淚在她清瘦的臉龐上慢慢地流淌。忽然間有人在輕輕敲門。那敲門人不等菲菲答應,便自行推開了門,往裡走了進來。菲菲連擦眼淚都來不及,只能捂住被打紅了的那半邊臉,抬頭看去,敲門人是杜光華。夏菲菲立即背過身去,冷冷地呵斥:「出去!」杜光華親切地叫了聲:「菲菲……」夏菲菲便一邊聲嘶力竭地喊叫:「出去!出去!!出去!!!」一邊操起一個舊的搪瓷茶缸向他砸了過去。 而且,說時遲,那時快,又抄起一把菜刀,要向杜光華砸過去。杜光華一個箭步沖上前,從夏菲菲手中奪下刀。 夏菲菲瘋了似的叫道:「滾!你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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