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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你就沒聽你們廠子裡的人說過?」

  「我說這沒把柄的事……」

  「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

  「可還有說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呢?!」

  「……」奎娥還真沒聽人說過無風也起三尺浪的,驟然間便愣怔住了,張口結舌回不上話來,呆呆地坐了會兒,背轉過身,一下縮回被窩裡,把雙手緊緊地抱在自己胸前,蝦似的弓起身子,再不吱聲了;但繼續東想想,西想想,一直到快天亮那會兒,才漸漸把氣兒出勻了,睡了過去。私家車……捅這麼大個窟窿眼,你說有多少水經得住他們這麼可著勁兒地往外漏?!」

  「沒把柄的事,別跟著亂嚼舌頭。」

  「你就沒聽你們廠子裡的人說過?」

  「我說這沒把柄的事……」

  「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

  「可還有說無風也起三尺浪的呢?!」

  「……」奎娥還真沒聽人說過無風也起三尺浪的,驟然間便愣怔住了,張口結舌回不上話來,呆呆地坐了會兒,背轉過身,一下縮回被窩裡,把雙手緊緊地抱在自己胸前,蝦似的弓起身子,再不吱聲了;但繼續東想想,西想想,一直到快天亮那會兒,才漸漸把氣兒出勻了,睡了過去。

  23

  貢志雄把剛得來的兩條消息告訴了張大康後,便立即打著打火機,把記錄著這兩條消息的信箋燒了。這兩條消息是,一,在K省馬上還要舉行新一輪的軍事演習;二,貢開宸力排眾議,已經任命鷹派人物馬揚為大山子的第一把手。張大康趕緊坐到電腦跟前,拿起鼠標點擊了一下,看了看屏幕上顯示的股市行情,自言自語道:「股市沒太大的變化啊?」貢志雄一邊收抬著那些信箋的灰燼,一邊說道:「這兩個消息我都剛得到,股市上那些傻蛋怎麼可能會那麼快做出反應?」張大康遲疑了一下,立即又給公司專門負責證券交易的那位副經理打了個電話,告訴他:「…

  …有兩個消息,你別記,聽著就行了……我估計馬揚到大山子以後,可能會相繼出臺一系列收拾特大型國企的重大舉措。這兩天你們在股市上要特別注意一些機構的動靜……」還沒等他這句話落地,貢志雄指著正在發生變化的電腦屏幕,叫了起來:「有動靜了。估計是機構在拋盤,打壓多頭了。「張大康趕緊扭頭去看,果不其然,股指圖標上的陰線幾經起落後,正曲曲折折地大幅度下降。貢志雄低聲建議道:「你也趕緊拋吧?」正在隔壁開會的一些公司中上層領導也都聞訊趕了過來,圍在電腦屏幕前關切地注視。張大康考慮了一下,拿起電話,指示那位副經理:「馬上給我拋!「這時,股指圖標上的那根曲線突然又開始艱難地上升了。電話機裡傳出那位副經理十分焦急的請示聲:「張總,有機構介人,正在託盤,來勢很猛……」

  「你給我拋!」張大康命令道。而電腦上的股指圖標仍在曲曲折折地上升著。電話機裡請示的聲音一下子也變得十分焦慮和緊張:「張總……」張大康額頭上這時微微地滲透出些許熱熱的細汗。但他繼續下令:「繼續拋!」股指圖標曲曲折折地上升了一段後,開始趨平了,然後驟然地又大幅往下跌去。總經理辦公室裡頓時響起一片如釋重負的驚叫聲。這時,另外一部電話機的鈴聲也響了起來。一個助手接了電話後,告訴張大康,馬揚找他。張大康一愣,問:「誰?誰找我?馬揚?你別搞錯!」那個助手肯定地回答道:「就是那個著名的馬揚找您。」

  張大康完全沒有想到,驟然間已變得「炙手可熱」、肯定忙得不可開交的馬揚,這時刻居然還「抽得出那閒工夫」來光顧他。但稍稍往深處和細處想想,他不禁又有些惶惶然不安,難道……馬揚剛去大山子就職,已經知道了他廉價並購大山子那兩個廠子的事了?這位大權在握的「大山子新貴」難道是為了這件事「興師問罪」

  來的?猶豫了一陣子,準備了幾套應對的方案和說詞後,這位大康兄便撂下手頭所有的事,匆匆趕往馬揚約定的那個清風閣茶藝社去了。「祝賀啊祝賀。現在該稱呼你什麼了?馬市長?馬書記?還是馬總?現在了不得啊,四頂帽子落在馬某一個人頭上。空前絕後。牛。簡直牛氣沖天。你不能再叫馬羊(揚)了,該叫馬牛。或者乾脆就叫『馬牛皮』。哈哈哈哈……」一見面,張大康便亮開嗓門,嚷嚷了一通,又把茶藝社的經理和領班都叫了來,向她們介紹了馬揚,又點了瓶法國路易十三,一定要和馬揚「痛痛快快」地幹上幾杯。馬揚卻依然一副渾不經心的樣子,淡淡一笑道:「別折我。市委市政府那邊還沒下正式任命,只不過是暫時代理而已。」

  「代理市長代理市委書記也行啊。反正四根權杖抓在你一個人手裡。了不得啊了不得。還是我說對了吧,別離開K省。K省絕對是你我這一茬人的寶地。幹了!」

  「今天不能多喝,一會兒還得回大山子,還有好幾項安排在等著我……」

  「我知道你忙,馬總,馬書記,馬市長,你的酒量我還不清楚?這一瓶路易十三你一個人幹了也不耽誤事……」

  但酒過三巡,馬揚便堅決捂住酒杯口,一定不讓張大康再給他斟酒了。馬揚是個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會讓自己失控的人。在這一點上,你沒法去跟他爭高低。比較瞭解馬揚這個脾性的張大康於是就很知趣地做了讓步(要知道,在一般情況下,張大康這傢伙大事小事都輕易不讓步的)。而酒過三巡,同樣聰明而有主見的張大康已經掂量出馬揚今天並非是為了那兩個廠子的事來興師問罪的,便大大地松下一口氣,所以也更樂意讓一回步,以製造一個良好的氛圍,大踏步推進自己和馬揚之間的這種關係。我想,就連傻瓜也會十分地珍惜這種關係的。

  已經去大山子報到了的馬揚,今天的確是在百忙之中特地抽身來「會晤」這位老朋友的。對於大山子,他可以說充分估計了那種「百廢待興」的困難局勢。他想到了自己一去之後,整天會被成群結隊上訪的群眾包圍,被各種各樣來訴苦的基層幹部包圍,會有數不清的賬單雪片似的向他飛來……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實際情況要比他能想像到的「惡劣」一百倍。那天,組織部呂部長親自去宣佈他的任命決定。

  會開到一半,突然停電了。一追問,總公司已欠交電費半年多,電力公司「忍無可忍」,覺得無論如何也得向新來的總經理施加一點壓力了,便決定在他上任的第一天,拉閘示威。呂部長親自給電力公司老總打電話,請他們無論如何把電給到開完會的那一分鐘。但那邊回答,老總出差了。找不見。點上蠟,堅持開完會。送走呂部長,回到他那個總經理辦公室。一推門,在辦公室裡等著他的居然是省中級人民法院的幾個同志,還有外省市兩個法院的同志。他們都是來向新任總經理送「傳票」

  的。傳喚新任總經理到庭,接受「審判」。而這僅僅是已經要開庭的幾起經濟官司而已,據說還有十多起經濟官司等著要開庭……走廊裡整個兒黑乎乎的,從公用廁所裡彌漫出一股股尿味。老舊的人造革地板開裂、缺損、脫膠。牆紙剝落。到處都顯現著一片片泥跡,且又黏糊糊濕漉漉得讓人膩味兒……而最讓馬揚感到吃驚和頭疼的是,總部機關幹部們的「慵懶」

  「散漫」。那天,他決定再召開一次總部機關的全體幹部大會,這是他到大山子報到後,召開的第四次總部機關全體幹部大會。

  八點五十分,他下令按響電鈴。五十五分,以他為首的總公司領導班子成員全部在主席臺上就座完畢。離開會還有五分鐘時間,此時會場裡卻哩哩啦啦地還沒坐幾個人。進了會場的,也並不安靜,三三兩兩,嘻嘻哈哈地說笑著。許多人仍在各自的辦公室裡幹著自己的私事。下棋、甩牌、打電話打聽股市行情、交流裝修私房經驗、幫忙替朋友的孩子轉學、抄寫中醫秘方、傳授氣功心得……而最多的一群人則聚在某個辦公室裡正津津有味地議論著這位新來的一把手的政治背景和家庭情況,平生犯過多少次錯誤、有沒有桃色傳聞……他們全都置鈴聲於不顧。可謂「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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