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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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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貢志英剛安頓了珍珍睡下,便聽到有人敲門,而且越敲越急。貢志英一邊叫著:「來了來了……」一邊趕過去,透過安裝在防盜門上的貓眼,向外張望。門外站著貢志和。貢志英笑著打開門上的三保險鎖:「幹嗎哪,火急火燎的,要打臺灣呢,還是要找人搶銀行?!」貢志和卻做出一副躡手躡腳的樣子,慢慢騰騰走進屋,「賊頭狗腦」地四下裡打探一番,才問:「敲半天,不開門,幹嗎哪?」貢志英笑著打了志和一下說道:「你說幹嗎哪?」貢志和故意冷冷一笑道:「老公不在家,這就很難說了。」 貢志英臉微微紅起,啐了志和一口:「去你的。誰跟你們男人似的?!」 「大冷天的,你老公幹嗎老往俄羅斯跑?是不是有美人在那兒等著他哦?你可小心著點!」貢志和一邊笑道,一邊打開一個包裝得十分精美的禮品盒,從裡邊拿出一件帶給珍珍的高級玩具。這時,貢志英的女兒珍珍剛躺下還沒睡著,穿著一身小小的睡衣睡褲,聞聲從臥室跑來,搶過玩具,叫了聲:「謝謝二舅。」又跑回兒童室去了。貢志英忙跟過去,替珍珍重新掖好被角,叮囑道:「快睡。關燈了。」珍珍撒嬌似的在被子裡扭了扭小身子,哼哼地說道:「別關燈。你不關燈,我就睡。」貢志英妥協地笑著,同時卻又做了個威脅的手勢,但還是留下床頭那盞蘑菇形童話燈。回到客廳,她給志和沏了杯檸檬紅茶,一邊催促:「快說。這麼晚了,找我什麼事?」 貢志和下午就給志英打了個電話,說是今晚要來她家說事。 貢志和從杯口上拈起那片檸檬,在棕紅色的茶湯裡慢慢地晃了晃,微微一笑道:「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請你幫忙。」貢志英一聽,樂了:「你有事要求我?拿我開心哩?」 貢家的幾個孩子,包括那兩個外來戶都算在裡頭,惟有志英在學歷上算個白丁兒——手中沒有大學文憑,職業也不是很理想,在省城某一所中學的校辦工廠搞後勤。所以,在兄弟姐妹中間說話做事,難兔總要流露出一點「自慚形穢」的情態。其實,家裡沒人計較她。只是自己心裡總存著那份壓力,拂之不去而已。 貢志和知道一時半會兒怕是不容易讓她真的相信他是來求助於她的,於是遲疑了一下後,拿起桌上一把水果刀,在自己的大拇指上狠狠地劃了一刀。頃刻間,手指上鮮血直流。這時,根本不可能睡得著的珍珍悄悄地從自己的房間裡溜出來,想找二舅玩,突見此狀,一下便嚇得尖叫起來。貢志英忙抱起女兒,送回兒童室,然後又趕緊跑來,找出藥棉捂住志和鮮血直流的手指,顫顫地斥責:「犯什麼渾呢?還是在社科院工作的大知識分子哩!」 「這件事非同小可……」 貢志英將信將疑地看了看貢志和:「……那也不至於開這種玩笑……」 貢志和見志英仍認為他是在跟她「開玩笑」,便再一次伸手去拿水果刀。 貢志英忙去奪下刀子,慌慌地叫道:「你幹嗎……你想幹嗎?」 貢志和正色道:「你必須端正態度,認真對待我們今晚這次談話。」 貢志英臉色蒼白,連連應道:「端正。端正。」 貢志和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我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來找你。我的確需要你幫忙。這件事,除了你,沒有人能幫得上我……你覺得,這一兩年,特別是從大哥犧牲以後,嫂子有什麼變化嗎?」 貢志英一愣:「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那天爸去北京,她非常反常,把車都開到馬路邊上去了。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對那天的事,嫂子本人已經解釋過了嘛。當天晚上她接到許多朋友打給她的電話,都說爸爸可能要被免職,她著急上火,一時沒控制好自己,出了車禍,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嫂子是那種容易讓自己精神失控的人嗎!」貢志和冷冷地問。 貢志英略略一愣。倒也是,嫂子除了為人謹慎,謙和,寬容,她還具有一些別的女人所不具備的長處,比如遇事特別冷靜,理智,尤其是善於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是貢家所有人,包括大哥都非常佩服的。就拿志成犧牲這件事來說。志成是在做新型導彈推進器試驗時,突然出事犧牲的,可以說事先沒有任何徵兆,也不可能有什麼徵兆。這種毫無思想準備的重大打擊,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可以說都帶有「毀滅性」,一時間心理上都很難承受。修小眉當時的確也非常非常痛苦。但是,應該承認,整個善後過程中,她沒有表現出任何失態行為。尤其在公眾場合,她把自己內心的痛苦都控制在很有分寸的範圍裡;在那麼大的一種打擊下,她照常開著車上班下班,都沒有讓手中的方向盤失去控制!而這一次卻失去了控制。為什麼? 「你總不能說,她對爸爸的感情要遠遠超過對大哥的感情?」貢志和在做了上面那些分析後,這麼說道。 「別胡說!」貢志英狠狠地反駁,很不滿意地瞥了志和一眼。 「是啊!如果我這麼認為,那就是胡說,是一種褻讀。但事情就是這麼發生了。原因何在?那天晚上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心理衝擊,擊潰了嫂子那麼完善的一張心理自控網呢?」 「你說呢?」貢志英實在不明白,二哥為什麼突然間拼命地要在嫂子身上找「茬」兒。「還有一點,也讓我覺得有些反常。嫂子平時最聽爸爸的話。大哥犧牲後,在家裡這麼些兄弟姐妹中間,爸也最信任嫂子。但那天,爸一再叮囑她,不管是誰向她請假要離開楓林路十一號,都不要准假。但她最後居然准許志雄離開……」 「這也能算個事兒?」 「你覺得這不算個事兒?」 「誰都會有心軟的一瞬間……尤其是我們女人……」 「你不覺得還有那樣一種可能,嫂子當時她自己也希望志雄能出去把爸爸可能被免職的消息去傳遞給某一個人?」 「你在編小說呢?那幾天她身體特別不舒服,經常頭暈……這也可能是那兩天裡她心態特別不穩定的原因吧……她找她們醫院的內科大夫還開了藥……」 「你相信這種說法?」 「她給我看了她的病歷記錄。」 「她也給我看了。但病歷卡上的這一段記錄是偽造的。」 「偽造的?你怎麼知道是偽造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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