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高緯度戰慄 | 上頁 下頁 | |
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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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挺可疑的,手伸那麼長,管那麼多閒事?」曹楠試探著問。 「你說呢?你覺得自己可疑不可疑?一個區圖書館的工作人員,居然知道省公安廳一個刑偵人員的動向,不僅知道我去了陶裡根,還知道我哪天會趕回來彙報,還在去彙報的路上攔截了我,向我發出那樣一種嚴重的警告……你說你到底是個什麼人?你到底跟我們公安廳內部的哪些人有過來往?你為什麼要摻和這種不該你來摻和的事?」邵長水正襟危坐地發出一連串問題。 「審訊我呢?」曹楠抬起頭,輕輕地反問。 「你覺得這就像審訊了?你見過真正的審訊嗎?」 「……」曹楠低下頭去,又不作聲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邵長水再一次催促道。 「……勞叔沒跟您說過什麼嗎?」過了一回,曹楠這麼回答道,提到「勞叔」,她的眼眶立刻濕潤了,語調也馬上沉降下來,甚至不由自主地哽咽了一下。 「……他應該跟我說些啥?」邵長水追問道,口氣漸趨嚴厲。 「……他沒跟您談過李主任,也沒談過別的什麼嗎?」曹楠臉頰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惶惶地反問道。 「他應該告訴我一些什麼?他又跟你說了些什麼?」邵長水逼問。 「那天,他告訴我……他出事了……」 「他出事後還給你打過電話?」邵長水一驚。 「是的……」曹楠說著,眼淚止不住地湧了出來。 「他咋說?」 「他說他出事了。可能不行了……他說李主任這人看問題比較片面,讓我今後在跟他的接觸中一定要多加留意。」 「是誰告訴你,我今天一早會去找李主任彙報的?」 「……」曹楠又不作聲了。顯然這個問題可能點到了某個要害上。過了好大一會兒,她才說道,「……是李主任自己告訴我的。」 「他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事?」 「因為……因為……」 「因為個啥?」 「因為本來約好今天早上我要去他那兒看他的。他說,讓我改期,因為您要去,還有趙總隊長和其他一些領導都要去他那兒聽彙報……」 「勞爺為什麼讓你對李主任要多加留意?」 「當時在電話裡他沒細說。當時那個情況,他也不可能細說。」 「那他也沒讓你來勸阻我啊。」 「可他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如果他真不行了,今後有什麼事,盡可以跟您多交流。他說您是個好同志。當時他已經說得非常吃力了,然後又說了一句。他說,小楠,看樣子,我是真的不行了……這是他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到這裡,曹楠忍不住大聲嗚咽起來。 「關於李主任,在此之前,他還跟你說過些什麼?」 「……」她抬起頭怔怔地想了想,剛要回答,外頭樓梯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腳步聲顯然是曹楠熟悉的。聽到腳步聲一下下逼近,她臉色立即變得驚慌起來。 「是李……李主任……李敏分……」她呆愣住了,忙轉過頭去告訴邵長水。 「他怎麼來了?你也約了他?」邵長水也愣怔了一下,問道。 「沒……沒有……」曹楠慌慌地答道。 「那他怎麼來了?」邵長水問。 「最好別讓他瞧見你來我這兒了……」曹楠慌忙擦去臉上的淚痕,又從床頭的一個粉盒裡取出一個粉撲,輕淡地補了補妝,拿起那個白色的小皮包,一邊向門外走,一邊吩咐邵長水道,「一會兒,等我把他引開後,您再走。」又急急地問,「您的車沒停在院門口吧?」聽到邵長水回答她:「車停在馬路對面那個洗浴中心門前了。」忙說:「那好。那好。」這時李敏分差不多已經快走到三樓的樓梯口了。只聽到她匆匆迎住李敏分,並在樓梯口跟他說了幾句什麼,便引著他往樓下去了。 邵長水回到省廳,又在辦公室待了一會兒,再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妻子和孩子都睡下了。在過廳裡稍歇了會兒,等妻子那邊再度發出間歇性的低微鼾聲,便悄悄從壁櫃自己專用的那個抽屜裡取出勞爺的那兩件東西。 回來後,他還一直沒撈到工夫仔細琢磨過這兩個「寶」。他把它們存放在一個香樟木雕的小首飾匣裡。這雕花木匣還有一點小小的來歷。它是省警校附近藝術專科學校的一個女學生送的。去年,警校和這個藝專搞「軍民共建」,邵長水被派去為藝專高年級的學生講司法常識課。邵長水是個「偵破能手」,但口才並不好,攢了一肚子的偵破故事,總也講不生動。但不管他怎麼講,總有那麼一個女生,老是聽得那麼專注,課前課後還老主動地幫著擦黑板、灌暖瓶……十節司法常識課講完後,他的「共建」任務就算告一段落。 回警校後的某一天,傳達室忽然打來一個電話,說是有人給邵教官送來一小包東西。邵長水問,是誰送的。傳達室的教工說那人放下東西就走了,沒留任何話,也沒留姓名,看模樣是個女學生,但肯定不是咱警校的學員。邵長水打開那小包看,裡邊包著的就是這個雕花小木匣。匣子裡也沒任何留言之類的東西。但直覺告訴他,它肯定是那個「特別專注」的女孩送的。為什麼一定是她,他自己也說不清。他當然不會以此為藉口再去找那個女孩。但他卻出於一種異樣的情感,一直挺珍視這件小東西,後來就把它收藏了起來。 小木匣上的浮雕其實並不精緻。特別精緻的東西會特別昂貴。那樣的東西估計她也送不起。打開匣蓋前,他習慣性地戴了副偵查員勘查現場時常用的手套,並且調整了室內的燈光,拿出自己那部心愛的佳能相機,準備把這兩件東西都拍了,留個底。他想到,自己還是得儘快地把這兩件東西交給組織上。他不可能、也不應該長久地把它們扣留在自己手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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