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七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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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人開始面露凶相了:「蘇大夫,這樣……不大好吧?」一邊說,一邊把信封往蘇大夫懷裡一塞,冷冷一笑道:「我還不信哩,真有不吃腥的黃貓?不吃腥,就別在家裡偷著開私人診所呀!您一個國家大醫院的大夫……」 蘇大夫不高興了:「你能不能把嘴放乾淨一點?我偷著開診所怎麼了?我出賣的是自己的勞動,我用自己的業餘時間,我掙的是自己的血汗錢。我一不害人,二不坑國家……」 那兩個穿黑呢子大衣的人見蘇大夫真來火了,人家畢竟是馮總的「朋友」,真把他得罪了,在馮總跟前也不好交代,便說了聲:「得得得……」拿著錢趕緊撤了。 等剩下自己一個人時,蘇大夫越想越覺得不是味兒。再往深處想,不覺一哆嗦:馮祥龍那邊是不是又想要對廖紅宇下什麼毒手?便趕緊趕到醫院裡來了。 「你為什麼還不給你媽換一個單人房間呢?我擔心住這樣的大房間,人員那麼雜,總有一天還會出事。」蘇大夫低聲對廖莉莉說道。廖莉莉暗自一驚:「還會出什麼事?」蘇大夫歎了口氣:「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這兩天都留點神吧。」 叮囑了幾句,蘇大夫便抽身回家去了。 回到家,也不安生,左想右想,總覺得要出事。 「怎麼了?不舒服?」妻子問。「咱們家這個診所……」 蘇大夫吞吞吐吐地說道。「咱們家這診所又怎麼了?單位裡有人說你了?原先不是允許個人利用業餘時間開診所的嘛!」妻子說。「唉,又下了個新文件了,又不允許了。」「一天三變!甭管那麼些!現在哪個有本事的人不搞第二職業?沒有灰色收入?你沒看報上剛登了個案子,一個副省長,光從他家抄出現金就二百來萬,滿屋子的家用電器一摞一摞地堆到天花板,幾輩子也用不完,就跟個百貨公司倉庫似的。他一個副省長,光靠那點工資不吃不喝一輩子,能攢幾個錢?二百來萬現金,他靠啥?」妻子說得慷慨激昂。蘇大夫卻歎了口氣:「他這不犯了事了嗎?進了局子,等著吃槍子兒。」「你管那麼多哩!這年頭,誰跟誰呀?能掙一點算一點,到上門來封咱這診所時再說。他是犯法,咱們這最多也就是違紀。不怕!」嘿,妻子還挺懂法。 這時,有人敲門。兩個人一驚,忙去開門。敲門的居然是廖莉莉。蘇大夫又一驚:「你怎麼知道我住這兒?」然後給妻子介紹道:「這就是我告訴過你的那個病人廖紅宇的女兒……」「廖莉莉。」廖莉莉禮貌地自我介紹道。蘇夫人忙把「廖小姐」讓進屋裡。 傍晚時分,蘇大夫離開醫院後,廖莉莉趕緊把蘇大夫說的情況悄悄地告訴了廖紅宇。廖紅宇沉靜下來,認真忖了忖,還真沒想到自己能遇見蘇大夫這麼個好人(從表面上看,這個大夫還挺滑的),想著不能讓好人吃虧,說不定自己以後還需要他幫忙,就趕緊打發女兒來見蘇大夫。 「我媽讓我來謝謝您!她說,當大夫的工資收入也不高,為了她,您拒絕了那一萬塊錢……」廖莉莉說道。 蘇大夫說:「還不能說是全為了她。」 廖莉莉說:「但怎麼說,她心裡都特別過意不去……」 蘇大夫滿不在意地說道:「嗨,錢的來路多得很,咱幹嗎非要拿那錢?莉莉,我早就提醒過你媽,裝著不說話,裝著神志不清,以此來麻痹那些壞傢伙是長久不了的。下一步怎麼辦?你媽想過沒有?」 廖莉莉說:「她今晚讓我來找您,主要的還就是為了這事兒。她想去北京,找一找那兒的領導。進不了中南海,能見見中紀委的人也行啊!」 蘇大夫問:「怎麼去北京?」 廖莉莉說:「我媽說,您開個轉院證明,建議送北京治療,就管用。」 蘇大夫想了想:「這倒是個好主意。」 廖莉莉說:「為了裝得更像一些,醫院可以找一兩個人陪同。比如您,再加上一兩個護士。你們來回的路費和在北京的開銷,我媽全包了。」 蘇大夫想了想又說:「費用還不是主要的問題……」 廖莉莉說:「不解決費用問題,醫院不會同意讓你們護送的。沒有醫護人員護送,那些傢伙不會相信我媽去北京是為了治病。鬧不好,他們還會在半路上對我媽下手。這費用當然不能讓醫院、更不能讓你們個人負擔。所以你們就甭客氣了。」 蘇夫人忙插話:「為了避嫌,老蘇最好不去。」 蘇大夫說:「這問題不大,醫院裡同情和敬佩她媽的同事有的是。」 廖莉莉打量了一下蘇大夫兩口子,猶豫道:「還有一件事……不知道……不知道該不該……」 蘇大夫笑笑道:「該,不該,你自己全說了。我還說什麼?」 廖莉莉臉微微一紅,又猶豫了一下道:「我媽請您,也請阿姨別生氣……她沒有別的意思……」說著,她猶豫著從皮包裡拿出一個小白信封,怯怯地放到蘇大夫面前。 蘇大夫立刻變色道:「幹什麼?」 廖莉莉慌忙站起:「我媽說,您為了她,擔驚受怕,還受到威脅,她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她真的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怎麼感謝您都感謝不盡……」 蘇大夫一下站起來,臉色整個變得十分難看,指著桌上那個小白信封,嘴唇顫動道:「你……你們……」 廖莉莉從沒在別人家裡遭遇過這種場面,此時臉色一下嚇白了,慌慌地連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並慌裡慌張地收起了小白信封。 深夜,蘇大夫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蘇夫人不耐煩地說他:「瞧你這人,給你錢又不敢拿,不拿了吧,又不甘心……」蘇大夫嘟嚷道:「誰不甘心了?」「那你翻來覆去地在床上烙什麼餅?折騰得別人也睡不成!」蘇大夫一下坐起,把被子全帶了起來。妻子叫道:「你瘋了?怕我不感冒?」蘇大夫拉亮了燈,卻說道:「你說,咱這中國到底怎麼了?好人壞人辦事,全拿錢鋪路……」妻子叫道:「哎呀…… 這有啥想不通的嘛!「蘇大夫回頭問妻子:「是不是我這個人不怎麼樣,好人壞人跟我打交道,覺得都要拿錢來填補我才行?「妻子不樂意地嘟囔著:「行不行……麼正你一分錢也沒敢拿。窩囊!睡覺!」 蘇大夫長長地歎了口氣問道:「也許……我這人的膽兒,真的太小了?」 「知道就好!睡覺睡覺。」燈關掉了。不一會兒,她那邊便響起了粗重的鼾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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