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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電話裡突然安靜下來。丁潔忙問:「您在聽嗎?」周密的聲音又出現了:「聽,當然在聽。」「今天聽您講了自己少年時代的生活,讓我真的走近了您許多,也消除了我的一些顧慮,但我發現自己還是打不開您的日記……」丁潔自己都沒覺得自己說著說著,聲音竟然變得柔情善感起來。周密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沒點破它。他當然懂得情感的萌芽在初期是極其脆弱的、精細的,對它最好的呵護往往是順其自然,千萬不能強求。他只是說道:「你是想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是不可能有這份真感情?」丁潔臉頓時大紅,窘迫地說:「那……那倒還不是這個意思……但是……但是……我真的說不清楚……」善解人意的周密沒再追問下去,給窘困中的丁潔一個緩解的時間。這樣,好長一段時間雙方都沒再說話。過了一會兒,丁潔主動問道:「您還在聽嗎?」周密說:「在聽。」

  丁潔遲疑了一下,說道:「您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處理那麼多的事情。休息吧……」

  四十三

  方雨林把那個裝著錢的牛皮紙信封放在了馬鳳山面前。馬鳳山問了聲:「多少?」得知信封裡居然裝著15000元,他拿起信封掂了掂,問:「他們為什麼要給你這麼多錢?他們說了原因沒有?」方雨林說:「他們沒說別的,只說,要跟我交個朋友。說,知道我家裡困難,想盡一點朋友的責任。」「你在雙溝那會兒,見過這兩個人嗎?」馬鳳山又問。方雨林說:「好像見過一兩面,但印象不深。」「你能肯定他們是雙溝的人?」馬鳳山好像對他們到底是不是雙溝人特別重視,反復追問這一點。「這一點絕對沒問題。」方雨林一口咬死。「你問他們的姓名沒有?」「他們不會那麼傻。我問了,他們不肯說。但我跟他們約了下一次見面的時間。明天下午5點30分,在江堤飯館。」「哦,這個好。」「看來,他們想通過收買我來干預我們破案。」「雙溝人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他們怎麼知道你參與了這個案子?」

  「我想過這個問題,結論只有一個,『12.18』案的兇手一定出自雙溝,而且這件事跟周密一定有直接關係。假如跟周密沒關係,雙溝人不會插手進來的。」方雨林說道。

  馬鳳山卻搖了搖頭說道:「還不能這麼輕易下結論。如果這一切都是周密在背後直接指使的,你不覺得周密有點太蠢笨了?」

  方雨林固執地問道:「容我反問一下:如果這件事跟周密沒有關係,為什麼在案件的幾個關鍵時刻,都有雙溝的人跳出來活動,或者向辦案人員提供假情況,或者拉攏有關辦案人員?」

  馬鳳山不做聲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道:「這次去北京彙報,有關領導對這麼多雙溝的人出現在這個案件裡,也相當重視。他們特別指出,要我們密切注意這方面的動向。但他們也指出,僅僅憑這個還不足以證實周密跟謀殺張秘書有必然的聯繫。所以,我們還是要特別冷靜,特別謹慎……要找到直接證據。你把錢收下來了,這很好。跟他們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這更好。等他們再來找你時,順著這根藤摸出後邊的那個大黑瓜來。我想他們是幹了一件大蠢事。弄得不好,整個案子有可能就從這兒突破。你方方面面都不要露出一點點蛛絲馬跡,別讓他們覺察出你在警惕他們。要儘量麻痹他們,讓他們放心大膽地接近你,在跟他們的接近中,摸清他們的真實情況……」

  方雨林想了想道:「……那……那我暫時還是別讓我媽轉院了……」

  馬鳳山忙問:「你讓你媽轉院了?為什麼?」

  方雨林說:「我怕他們要是覺察出我不跟他們合作,會去醫院找我媽的碴兒來威脅我……」

  馬鳳山忙說:「別動!別讓他們覺察出你在提防他們!你媽離開那個醫院了嗎?」

  方雨林說:「還沒有,我讓我爸在醫院裡等我的電話。」

  馬鳳山忙問:「你什麼時候讓他去的?」

  方雨林說:「中午。」

  馬鳳山看看牆上的石英鐘:「已經四五個小時了。你趕快告訴他,什麼事也別做。那些收買你的人一定會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的!

  方雨林說:「行,我馬上去醫院找我爸……」

  馬鳳山忙說:「不,就在這兒給他打電話!」

  方雨林又說:「還有一件事,那天我看到技術鑒定科對射殺張秘書的子彈頭和彈殼的鑒定結果,說這幾發子彈都出自五六式手槍……」

  馬鳳山立即打斷他的話:「好了,待一會兒再說這事,你趕緊給你爸打電話。」

  方雨林拿起電話,撥通市醫院內科三病房,卻得知,十幾分鐘前,他爸實在等不得了,已經把他媽接出院了。「你老爸和老媽這一動彈,可能已經讓那些雙溝人覺察到你在提防他們了。我估計他們不會再來跟你見面了。」馬鳳山擔心地說道。

  「也不一定……他們不一定有那麼神……」方雨林心存僥倖地說道。

  到約定的那天傍晚,方雨林扮作在江面上滑冰的人,另外安排了三個小組的人埋伏在預定地點,準備抓拍那兩個雙溝人。但一直等到晚上7點半——約定見面的時間是五點半,那兩個雙溝人連根人毛都沒出現。「看來他們是有所覺察了……」回到破案組住處,方雨林感歎道。「這兩個雙溝人到底是誰呢?他們很了不得呀!不僅瞭解你的情況,還相當熟悉我們的一些工作規律……」第二天一早,馬鳳山見了方雨林。

  郭強又這麼說道。

  方雨林昨晚也是一夜沒睡著。他說:「我覺得在這件事中間真正起作用的應該是另外一個什麼人……這個人。可能還不是周密。」

  郭強問:「什麼叫真正起作用的?為什麼是另外一個人?」

  方雨林說:「我說的真正起作用,是指案發後在方方面面起著轉移我們偵破視線,干擾我們破案那種壞作用。從各方面的跡象來看,他不會是周密本人。另外,他不可能是那兩個雙溝人中的一個。因為接觸過後,我感覺那兩個雙溝人比較淺陋。從氣質上看,屬￿那種長年生活在偏遠地方,比較土,還有點木訥和愚執的人,根本不像是能掌握那麼多內部情況,還能策劃什麼行動,還能如此機動地跟我們較勁周旋的人。」一個偵察員問:「為什麼你又說不是周密?」方雨林說:「從大的方面說,周密本人不可能脫出身來監視我們的行動。具體來說,昨天從中午到晚上,周密一直在忙著別的事情。他也沒那個時間去醫院監視我媽。」

  馬鳳山問:「你知道他在忙什麼?」方雨林說:「是的,我有確切的證據證明他中午跟一個女士在東大橋西餐館一起吃西餐,吃到很晚才離開那兒。晚上去參加了一個很重要的外事活動。」郭強說:「昨天他沒時間,不等於他跟這件事就沒有關係。他可以提前把這件事策劃好了,再交給別人去執行。」方雨林說:「即便是周密策劃的,我覺得,他也不可能直接向這樣兩個雙溝人面授機宜。任何一個處在他那樣高職務上的人都不會這麼蠢。通過這件事證明,在周密以外,還有一個人在這個案子裡起著相當重要的作用。」他一邊說,一邊在一張紙上畫了這麼一個示意圖:周密?雙溝人馬鳳山指著中間的那個問號,問:「你覺得這個人可能是誰?」

  方雨林說:「你們還記得那個雜務工嗎?」

  「他就是你說的『另外一個人』?」郭強反問。

  方雨林搖搖頭:「那當然不是,但是從那個雜務工身上我覺得可以推斷出一個人來。請你們注意,那個雜務工也是雙溝人。

  「你想以此推斷出什麼?」馬鳳山早覺得這裡有一口值得深挖的「井」,他想聽聽方雨林的分析。

  方雨林接著說:「我們從來沒有對這個雜務工的證言做過認真的懷疑。你們應該還記得,案發後,我們曾經訊問當時在來鳳山莊案發現場工作的全體人員。從江邊回來後,我把所有這些訊問筆錄都細細地翻了一遍,注意到這麼一份筆錄。這是對另一個雜務工的訊問筆錄。」

  「另一個雜務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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