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天明 > 大雪無痕 | 上頁 下頁 | |
三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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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漢忙說:「不動,我們不動。您自己掏。我們是新成立的治安二科的。去年在省警校受訓,您還給我們講過擒拿格鬥課。說實話,剛才您這兩招,哎喲,比您在講課時給我們演示的厲害多了!」 火車終於停靠在了樺樹縣站台上。幾個穿著公安制服的人早就在那兒等候著了,不等列車停穩,便迎了上去。他們是縣局的同志,是市局馬副局長安排他們來接站的。爾後他們乘坐一輛掛著民用車牌的小麵包車向林場駛去。小麵包車在林區的便道上疾速地行駛。不遠處還平行地行駛著一輛由老式蒸汽機頭牽引的林區窄軌小火車。小麵包車裡,方雨林和前來護送他的那幾個警員保持著沉默,迎面撲來的是一片茫茫的林海雪原。 小麵包車終於和那窄軌小火車分手。小火車噴吐著大團大團的濃煙繼續向林海深處駛去。小麵包車卻拐了個彎兒,向一片面積不小的「窪池」駛去。爾後,窪池裡出現了連片的木屋、連片的木架,有經驗的人便能知曉,快到林場了。果不其然,很快,小麵包車在一個獨立的小磚房前停了下來。小磚房前掛著一個「雙溝林場檢查站」的大木牌,木牌前有一輛警車和兩個警員在那兒等候著。警車的車身上印有「雙溝派出所」字樣。 小麵包車和車上的那些警員不再往前走了,他們把方雨林「移交」給雙溝派出所的同志,就算完成了任務。方雨林轉過身向小麵包車上那些仍在目送著他的同志認認真真地敬了個禮,那些同志也向他認認真真地還了個禮。 方雨林心裡一熱,眼眶立刻濕潤了。他忙一彎身一抬腿,上了那輛雙溝的警車。 警車駛進暮色,一直到它慢慢地從視線中消失,奉命護送他的那幾位同志,才把手從帽檐兒上慢慢地拿了下來。他們和市局大多數同志一樣,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都特別同情方雨林,也特別敬佩方雨林。 警車慢慢地行駛在通往林場場部那略有點顛簸的土路上。 路旁堆著的雪幾乎有一人多高,小家小戶的圍牆都是用樹木的板皮夾成。 警車從派出所門前開過,卻沒停,這讓方雨林有些疑惑。 後來它開進林場場部背後的一條小巷。這裡的路況非常不好,能把人頗暈了。好在這段路並不太長,要不,方雨林寧可步行。不一會兒,車子開進一個非常陳舊的院子。院子裡有一幢非常陳舊的兩層樓的磚房,但院子裡卻停著一輛嶄新的進口本田越野車改裝成的高級警車,這著實地讓方雨林吃了一大驚。 因為這樣的警車只有市局一級的領導才配得上坐。難道說,天下事真有那麼寸的,市局的某位領導居然也上這兒來「檢查工作」了? 方雨林暗自琢磨著,那兩位警員把他引進了那幢小磚樓,引到一個房間門前。其中的一位敲了敲門,低聲對門裡頭的人說了聲:「方所長到了。」然後恭敬地向方雨林點了一下頭,示意他過去。方雨林猶豫了一下,慢慢推開門。他萬萬沒想到,房間裡居然坐著馬副局長。 方雨林一愣:「馬……馬局?」這時,方雨林才明白過來,他這一回的調動,是馬副局長特意安排的一出「雙連環好戲」!馬副局長從郭強那兒得到報告,知道方雨林通過現場照片的分析排隊,居然把偵查的方向對準了剛提起來的副市長周密,他著實地吃了一大驚。從理論上說,方雨林的確可以懷疑任何人。但這樣單槍匹馬,不經任何組織批准,就把偵查的矛頭直指一個市委常委、市政府的常務副市長,多年的黨性修養、紀律規範和經驗教訓都告訴他,在我們的體制下,這是絕對不允許的,也是絕對行不通的。雖然他認為,方雨林做的工作並非沒有價值。 「你覺得你一個人就能把這個案子搞個底兒穿?有人能在來鳳山莊那樣的地方,在咱們的鼻子底下把人殺了,你這麼蠻幹,是不是想做第二個送命鬼?」 方雨林說:「我覺得策劃這起兇殺案的人主要目的還在於掩蓋他自己在東鋼股票案中的涉案真相。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他會把自己深深地隱藏起來,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再作案,更不會輕易殺人……」 「如果他發現有人在跟他過不去,死活要把他推到法庭上去受審,他還會穩坐泰山,不聞不問?」馬副局長反駁道。 方雨林哼了一聲:「怕喇喇蛄叫喚,還不種麥了?」 「像你這麼個種法,還想收麥子?老本都得賠個精光!」 馬副局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方雨林不再做聲。方雨林打心眼兒裡佩服馬副局長。就因為兩點。第一,馬局是實幹出來的。這個領導真有兩下子。嘴皮子上雖然翻不出太大的花兒,但在實際操作上,每每到關鍵時刻,他真能給你點到痛處。搞偵破其實沒那麼神秘,有時也就是一層窗戶紙的事,誰能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什麼事都解決了。但這一層關鍵的窗戶紙到底在哪兒?學問可大了。你找不到,馬局來給你說上一句兩句的,嗨,還真豁然開朗,能給你點撥清楚。第二,馬局寬容、正直。要求一個領導沒一點毛病,沒一點個人愛好,不可能。現如今最時髦的一句話就是誰都是人嘛。是人都吃五穀雜糧,都拉臭屎,都有七情六欲。當領導的能例外?不能。但你在那個位置上就得能容人。能容人者人方肯跟著你幹。你的心眼兒就耳招兒那麼點兒大,能從人群中悟出多大一勺芝麻油?你心術不正,老在算計別人,別人能死心場地跟著你幹嗎?但馬局其客人。他最大的一個特點就是不記恨自己的同志。只要都是為了做好工作,你完全可以戳著鼻子跟他吵,吵過不算數。你要真能出一點他想不到的高招,他不僅不忌妒你,還真喜歡你維護你。當然,你要是拿工作不當工作,給你佈置了任務,你不好好幹,他可絕對輕饒不了你。這也是方雨林敬重他的一點。當領導嘛,該耍權威的時候,耍不了權威,這樣的人肯定連紅薯也賣不好。 過了一會兒,方雨林問:「那我現在還能做些什麼?」 馬副局長回答得特別乾脆:「現在要你什麼也別做。」 方雨林一愣:「又像『5.25』大案結案前那樣?」 馬副局長說:「但不希望你重犯那時犯過的錯誤。」 方雨林想了想:「難道真的必須把一切都停下來,什麼都不做,才能把事情搞清楚?」 馬副局長說:「你不做什麼,我不做什麼,不等於組織上也什麼都不做。局部停下來,是因為整體操作的需要。你應該看清,『5.25』、東鋼股票和來鳳山莊謀殺案,絕對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經濟犯罪和一般意義上的刑事犯罪。我們的對手更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刑事犯罪分子。」 方雨林說:「……」 「還想不通?」馬副局長又點著一支煙。這支「老槍」一天有時得燒三盒煙。「好吧,跟你通報一點情況,你就可以知道,除你以外,還有很多人在為破這個案子工作著。現已查實,那天下午4點36分左右一直到槍響前那一刻,已經到達來鳳山莊的那些客人和工作人員中,沒有一個人到大廳的後門外去過。」 方雨林眼睛一亮:「那……去後門外的只能是那個姓周的人了?」 「有關方面也查實,周副市長,當時的周秘書長,在下午4點36分左右的確離開過大廳向後門走去。但有人證實,他去的是男廁所,而不是後門外。」 方雨林一愣:「那麼,在槍響前20分鐘,在後門外的小雜樹林邊上跟張秘書在一起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你放大的那幾張照片,連同它們的底片,我們已經拿到北京,請公安部技術鑒定中心去做鑒定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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