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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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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鬥娘說:「院裡的,槐樹。」 新媳婦側臉瞪了男人一眼,低著頭說:「我也不是那……主要是那……他家要是那了,我也會那……前頭有車,後頭有轍;東邊有風,西邊有雨;南邊是晚虹,北邊是早晴……」 二鬥娘就接著說:「那是。一把葛針捋不到頭,誰家灶火不冒煙哪?誰家公雞不打鳴呢?橋歸橋路歸路,罐是罐,盆是盆,也別這山看著那山高,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多好哪?!」 新媳婦也接過話頭說:「可不,有遠的有近的,有長的也有圓的,說是一把葛針兒捋不到頭,可也有個青紅皂白吧?一鍋連皮的時候也有,可那是事出有因。山不在高,水不在深,日頭一天也曬不紅柿葉;蘿蔔纓子長,兔子尾巴短,那就是該著了……」 老支書接著說:「好,好,我都知道了,改了就好。和麵去吧,今兒個就在你家吃飯!市里領導來了,叫我也跟著嘗嘗新媳婦的手藝。」 這時,新媳婦立馬站起來說:「行,恁說吃啥吧?」 老支書說:「你看著辦,拿手的。」接著,老支書又誇道:「鬥家厲害是厲害。可人家是嘴一份、手一份!待會兒嘗嘗人家的手擀面!」 蘇小藝忙說:「這不好吧?這不好……」 大梅暗暗地扯了他一下,對鬥家媳婦說:「好,嘗嘗就嘗嘗。」 在鬥家吃了飯,回去的路上,大梅和蘇小藝高一腳低一腳地走著。夜,滿天繁星,月光灑下一地銀白…… 走著走著,蘇小藝說:「大姐,生活真豐富啊!你看這個鬥家,說話多生動!」 大梅說:「可不,常聽人說,鄉下的媳婦,是嘴一份手一份,今兒才領教了。你看那話說的,沒一句明的,可她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蘇小藝說:「是啊,是啊。這就是生活呀!」這麼說著,他又感歎起來,「其實,大姐呀,這麼天,讓你受這份罪,我心裡也很不是滋味啊!」 大梅也感歎說:「兄弟呀,一個唱戲的,上不了舞臺,你知道我心裡有多苦啊!我死的心都有啊!」 蘇小藝說:「我知道。大姐呀,說心裡話,你的確是一個唱古裝戲的料,尤其是唱生角的大材料呀。你的『諸葛亮』,本可以登峰造極的,可惜了,太可惜了!」 大梅說:「不說了,不說了,一說我就想哭……」 蘇小藝說:「有句話,本不該我說,這古裝戲為啥不讓演?以人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古為鏡,可以知興衰,憑什麼不讓演?這是信號呀,這說不定是一個信號?!」 大梅說:「老蘇啊,你咋又反動了?上邊的事,咱也不知道,可不敢亂說!唉,不讓演就不演,不管咋說,咱得聽黨的……」 蘇小藝一凜,忙說:「那是,那是。我也是瞎猜的……不說了,不能亂說。我以後得管住自己的舌頭。」 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大梅突然悄聲說:「老蘇,咱弄點酒吧?不瞞你說,我渾身疼,想喝兩口。」 蘇小藝看著她,笑了,說:「好,我去買。」 蘇小藝轉身要走,大梅拉住他說:「給錢,別爭了,我的工資比你高。」說著,把十塊錢硬塞到了他的手裡。 看蘇小藝去了,大梅站了一會兒,突然衝動起來,她快步跑到地裡,順手拔了兩個白蘿蔔…… 夜,麥場裡空蕩蕩的,到處都是深深淺淺的灰白,月光照在高高的麥秸垛上,灑一抹涼涼的銀粉……大梅和蘇小藝坐在麥秸窩裡,一人拿著一截白蘿蔔……大梅先把酒倒在瓶蓋裡,雙手端起,恭恭敬敬地遞給了蘇小藝,說:「老蘇,我先敬你一杯!」 蘇小藝忙說:「不,不。大姐,你來,你來,你先喝。」 大梅說:「你端著,我有話要說。」待蘇小藝接過酒,大梅又說:「老蘇啊,你大姐是唱戲的,離不了舞臺。這一次,請你務必對我嚴一點,狠一點,該罵你就罵,讓我過了這一關,你大姐求你了!」 一時,蘇小藝激動起來,他忽一下站起身來,說:「大姐,我敬重你,你就是藝術的化身!不說了,我喝!」說著,端起那瓶蓋酒,一飲而盡! 就此,兩人就著蘿蔔,你一瓶蓋,我一瓶蓋,喝起來…… 片刻,蘇小藝陡地又跳將起來,激昂地說:「大姐,我給你朗誦一首詩——」說著,他跳上麥秸垛,站在最高處,一甩圍巾,對著天上那朗朗的月光,大聲朗誦道: 雅典的少女,在我們別前, 把我的心,把我的心交還! 或者,既然它已經和我脫離, 留著它吧,把其餘的也拿去! 請聽一句我別前的誓語, 你是我的生命,我愛你!…… 此時,大梅忙提醒他說:「老蘇,你又犯病了,可不敢再往男女的事上想了!」 蘇小藝高聲說:「大姐,我可不是想犯錯誤。這是詩,『雅典的少女』是一種象徵,是藝術之神的象徵!」 那天晚上,兩人都有點醉了,他們談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導演蘇小藝開始給大梅導戲了。兩人就關在場院裡,一天一天地排,也不知道排什麼,只是常常聽見他們說著說著就吵起架來,每一次都吵得很凶!開初的時候,村民們總是跑來勸,生怕兩人打起來。可是當他們跑來的時候,卻又見兩人又說又笑的……弄得勸架的人反道很無趣,後來,再聽見他們高聲嚷嚷的時候,也就沒人勸了。 再後,聽見大梅唱的時候,村人們就圍過來看,於是,場上總是圍著一群一群的村人…… 那時候,大梅已開始唱《賣籮筐》的選段了…… 在表演中,有一點鄉親們是很不服氣的,像大梅這樣的名角,竟然時不時的受這個「眼鏡」的氣!那戴眼鏡的傢伙時不時地就呵斥大梅,他總是大聲呵斥說:「停!停!重來,重來重來!」 大梅也不還嘴,就老老實實地重新再來一遍…… 可唱著唱著,那蘇小藝又喊道:「停!再來。中間這一段,顯得硬了,再來一次!」 大梅就再來……在場上觀看的人都說,看看人家大梅,真好脾氣呀! 越是這樣,那「眼鏡」卻教訓得越凶,他就站在一旁,不時地批評、教導說:「要時時刻刻記住,你就是一個農村老大娘!」 在一旁圍觀的鄉親們說:「老天爺呀,排個戲老不容易呀!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一天下午,蘇小藝終於對渾身是汗的大梅說:「差不多了,歇會兒吧?」 大梅還是有些擔心,問:「導演,你覺得咋樣?」 蘇小藝說:「我看,差不多了。只能說還欠一點火候……」 大梅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突然說:「導演,這裡邊是不是加一些生活中的舞蹈動作?你看,鄉下人挑水,都要甩個手,一擺一悠的,挺好看。推小車的,都要扭個腰。他們說,推小車,不用學,只要屁股吊得活。挑著賣東西的,講究個『蕩』,那擔子一『蕩』一『蕩』……不一定逼真,只要像那回事,你說呢?」 蘇小藝一拍頭說:「太好了!太好了!要神似。你說的意思就是『神似』!要加,要加。加這麼一組舞蹈動作,可以說,整個戲就出新了!」 於是,兩個人就蹲下身,在地上比比劃劃的,研究起舞蹈動作來…… 半個月時間,一晃就過去了。臨走的時候,一村人都出來為大梅送行…… 大梅站在村口,望著眾人,一拱手,說:「謝謝,謝謝鄉親們!都回去吧。地裡活兒忙……」 可是,沒有一個人走,人們仍深情地望著她…… 大梅看眾人依依不捨的樣子,就說:「那好,我再為大夥唱一段。」說著,就站在村口上,又給大夥唱了一段《賣籮筐》…… 眾人自然是熱烈地鼓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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