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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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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走吧。閨女……」 惠惠卻一下子跳起來了,兩眼圓睜,用十分蔑視的口氣說:「關你什麼事?老不死的!……」說完,「的的的」一陣風似的走去了。 這句話把瘸爺嗆得差一點暈過去。瘸爺受不住了,他眼前的天地、萬物都在旋轉。變了,什麼都變了!大天白日啊,在扁擔楊竟會出現這樣的事情?!好心不遭好報,這是瘸爺萬萬想不到的。好好的姑娘,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呢?是為錢麼?都是為錢麼?不為錢又是為了什麼呢?那麼,普天之下哪還有一塊淨土呢?!瘸爺難受哇。瘸爺為世風難受,也為這姑娘難受。瘸爺是不忍心看這姑娘受害才站出來說話的。瘸爺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賣了!瘸爺古稀之年竟受人這樣的污辱?!瘸爺緊閉雙眼,眼裡卻掉下淚來了…… 這時,楊如意說話了。楊如意吸著煙,很平靜地對站在身邊的惠惠說: 「去,給瘸爺道個歉。不管怎麼說,他是長輩。」 惠惠說:「不去。他管人家的閒事幹啥?老不正經!」 「去。」 「不去。」惠惠扭了扭腰,說。 「去!」楊如意「啪」地甩了煙頭,惡狠狠地說。 惠惠的眼圈紅了,她恨恨地看了楊如意一眼,委屈地咬著下嘴唇,欲動未動,身子像蛇一樣地扭著…… 楊如意輕輕地拽了惠惠一下,和氣地說:「惠惠,去吧,他是長輩……」 惠惠慢慢地挪著身子。挪幾步,看看楊如意,又往前挪。快挪到瘸爺跟前的時候,她站住了,勾下頭去,紅著臉低聲說:「大爺,我剛才……」 這時,楊如意快步走過來,示意惠惠別說了。他扶著惠惠的肩膀站在瘸爺面前,沉靜地說: 「瘸爺,我很壞。可她偏要跟我。真對不住你老人家了……」說完,拉著惠惠揚長而去。 瘸爺的眼一直是閉著的,他不願再看這一對「狗男女」了。瘸爺知道他被這狗兒耍了。瘸爺氣得兩眼發黑卻又說不出話來。瘸爺萬般無奈,只是重重地朝地上吐了口惡唾沫:「呸!」 瘸爺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他不能眼看著讓一村人都毀在這鱉兒手裡。瘸爺又忿忿地拄著拐杖找楊書印去了。他一進院子就頓著拐杖說: 「書印,你得管呢!……」 堂屋裡,就像是專門等他似的,立時傳出了村長楊書印那低沉穩重的聲音: 「管。二叔,我管。」 五十五 有人說,那樓房的第三間屋子是黑顏色的,進了第一間屋子,進了第二間屋子,再進這第三間屋子,你就會覺得突然間掉進了萬丈深淵!整個身子都在下沉、下沉、下沉……你的心在下沉中被緊緊地攥住了,癟縮成一個小小的黑色粒子。再待上一會兒,你就會覺得你是在一個黑色的無底洞裡懸著,眼看著自己在無邊的黑暗中下跌,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於是,你就會像狼一樣的大聲嚎叫…… 五十六 林娃河娃兩兄弟簡直是在刀尖兒上過日子的。為了湊夠幹大事的本錢,兩兄弟夜夜在賭場上與人鏖戰。 自起了打麻將贏錢的念頭之後,兩兄弟開市大吉,頭一晚上就贏了七百塊!七百塊呀,兩兄弟高興壞了。回到家,林娃抱著一堆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手都是抖的。河娃說:「別數了,七百,是七百。」可他也忍不住站起來摸摸那錢,手沾著唾沫也跟著數起來了。林娃像做夢似地看著河娃,說:「這真是咱的哩?」河娃說:「咱贏的還不是咱哩?屁,這算啥,明天晚上再贏他八百!」林娃傻傻地問:「明晚還能贏麼?」河娃洋洋得意地說:「那還用說?用不了多少天,咱就能辦個紙廠了。到那時咱就大幹一番!哥,醜話說頭裡,廠辦起來你可得聽我的。」林娃服了,林娃傻呵呵地笑著:「那自然。」 可是,再往下打就糟了,兩兄弟越打越輸,輸得一塌糊塗!不但沒再贏錢,反而輸進去三千多塊。這三千多塊都是血汗錢哪,瞎娘的棺材錢也在裡邊呢!兩人本指望撈幾把,把辦廠的本錢湊夠就洗手不幹了,不曾想輸得這麼慘!河娃懵頭了,他不知怎麼輸的。到了這種地步,想罷手也不行了,只有硬著心賭下去,再碰碰運氣。 打麻將對賭博的人來說,簡直是一場拼耐力拼意志拼智慧的生死搏鬥,是吸人血要人命的!只要你一坐下來,人就像捆在了賭桌上,全身的每一條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那眼就像錐子一樣死死地盯著牌,打每一張都提心吊膽的,唯恐「放炮」,放一次「炮」就是幾十塊錢的輸贏啊!在賭場上是沒人敢輕易站起來的,有時候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尿,就那麼硬挺著打下去,只有輸家才有權利罷手。往往一場牌打下來,有的兩腿僵硬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有的禁不住尿到了褲襠裡。在賭場上更沒人敢喝水,唯一能做的就是吸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抽得口乾舌燥、嘴唇黃翻也沒人敢喝一口水,一喝水就想尿,出去一趟回來也許就壞事了,人心難測呀!賭場,賭場,自然是六親不認的,看看那一張張發青的臉就知道了,這不是賭牌,是賭命呢!似乎沒有比賭博更能刺激人了,只要你打上一次,就沒有人輕易肯罷手的。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這賭牌上懸著,牌牽著你走,無論走到哪裡,你只有認命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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