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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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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瞎娘還蒙在鼓裡,一早便拄著棍出來,聽見人聲便說:「他嬸,只當是積德哩,給娃們說門親事吧。好好歹歹的,也有所瓦房……」 「告示」貼出來之後,人來人往的,也都停下來看看,看了也就看了,沒人張口說要。只有大碗嬸拍著屁股嚷嚷:「這日子沒法過了!這日子沒法過了!」 於是人們也覺得這日子似乎是沒法過了,怕是要出一點什麼事情來。娃子們一個個都邪了,這陣子連房子、家什都要賣,說不定哪一日還要賣娘的老肉呢! 半晌的時候,村子裡果然有哭聲傳出來了。春堂子死了。當河娃知道是春堂子死了,就忽然想起昨晚上那黑影兒是春堂子,一定是春堂子。往下他沒有多想,就一蹦子躥出去了。他跑到村街上,匆匆地在「告示」上添了一筆,添的是「黑漆桐木棺材一口」。他把瞎娘的棺材也賣了!棺材還是爹活著的時候置下的,一共置了兩口,爹死時用了一口,就剩下娘這一口了。這時候他什麼也沒想,想的只有錢,他需要錢…… 過後,回想那天夜裡的情景,他也覺得春堂子死的蹊蹺。他想起那黑影兒飄忽不定的路線,終於想明白春堂子是圍著村子轉了一圈兒。然後呢,然後他是照直走的……驀地,一個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春堂子是不是到那所樓房裡去了? 二十五 大風天裡,整個村莊都被黃塵遮住了。到處都是被風揚起的塵土,人只要在村街上走一遭,臉上身上便會蒙上厚厚的一層,連眉毛也成了黃的。但那樓房還是清清亮亮地矗著,一塵不染,仿佛剛在水裡洗過一樣。這時的樓房竟然是銅綠色的,在風沙中瑩瑩地泛著綠光…… 待風快要住了的時候,二樓處有一扇窗玻璃碎了。那碎了的玻璃像彈丸似的飛向四處,同樣是泛著瑩瑩的綠光。從那碎了玻璃的窗口望進去,人們發現這不是一間房子,而是上樓梯的走道,那走道裡陰森森的。從走道裡望過去,那像天井一樣的院子也是陰森森的,什麼也看不見…… 二十六 在春堂子死去的頭天夜裡,來來也撞見春堂子了。他不敢跟人說他為什麼會撞見春堂子,可他確確實實是撞見春堂子了。 來來是很膽小的人,可他那天夜裡卻像遊魂似的在村裡蕩來蕩去,像一條被人攆著的狗。幾天來,他心裡像有一蓬火燒著,燒得他坐立不安。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心急火燎地在村子裡竄來竄去…… 夜靜靜的。月光像水一樣瀉在大地上,樹影兒黑黑白白地晃著,碎著一地小錢兒。狗咬了兩聲,誰家的老牛在倒沫……來來就是這時候撞見春堂子的。他看見春堂子一個人在黑影兒裡站著,離他不遠處就是那高高矗立著的樓房,春堂子靜靜地望著樓房…… 後來,來來就轉到他不願說的地方了。他本來想熬住的,可熬著熬著就熬不住了。他根本沒想春堂子為什麼會站在那裡。他來不及想,就轉到麥玲家後院去了。這天夜裡,假如在路上碰見女的,他會撲上去的,不管是誰他都會撲上去。他熬不住了。他自己也管不住自己了。 他在麥玲家後院裡站了一會兒,便悄悄地貼到後窗上去了。在後窗前,就著那一條細細的小縫兒,來來看見麥玲子在屋裡洗身子呢。麥玲子赤條條地站在水盆裡,手一把一把地往身上撩水,「嘩啦、嘩啦」的水聲像撩在來來的心上。來來渾身抖了一下,就開始「摸」麥玲子了,他是用眼「摸」的。他知道偷讀的是「禁書」,可他的眼還是死死地貼到窗縫兒上去了,那貼上去的獨眼燃燒著火焰般的亮光…… ……他先摸了麥玲子的臉,那臉兒圓圓潤潤的,紅撲撲的泛光,很嫩,嫩得能掐出水兒來。然後他摸了麥玲子那白白的細脖兒,那脖兒像瓷瓶似的很光滑。他立馬就抱住了「瓷瓶兒」,竟美美地在麥玲子的小嘴兒上親了一口!那嘴唇紅紅軟軟,肉兒很香甜。接著他把麥玲子的眼兒眉兒鼻兒全煮了!他先是急急地瞥了那沾了水珠兒的亮肉,隨後像小孩吃糖似的,一點一點地品,品得很細。麥玲子的乳房被他那雙髒手徹底地糟踐了,兩座聳起的乳峰間有一道淺淺的肉溝兒,他的臉貼在上邊親了一下,涼涼的,他覺得涼涼的。下邊不遠處是麥玲子的肚臍兒,肚臍兒很圓,是雙的,像扣子一樣。淺淺地歪著一點亮黑。他摸了摸,溫溫的,有一點腥。他覺得有點腥。麥玲子腰上的肉是淺紅色的,像葫蘆似的曲著,慢慢地弧上去,又慢慢地曲下來,那曲著的亮身子很好看。他在麥玲子的腰上捏了一把,肉兒很緊,亮緞子似的緊。他還數了數麥玲子身上的肋骨,只是數不清有幾根,也就不數了。再往下來來的呼吸粗了,他怕麥玲子聽見動靜,便死憋著,憋得脖頸都要炸了。他很想摸一摸,可麥玲子總是動,老讓他摸不著。那地方太饞人了!來來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女人的這地方,他極奇怪也極感驚訝,女人像玉兒一樣淨的身上怎麼會長出那樣的東西呢?他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下處,他醒了,自己這地方也是有的。男人有,女人也有,看來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他覺得女人不該長這種東西,那麼白那麼細那麼軟的女人身上不該長那種東西。往下他摸了麥玲子的大腿,麥玲子的大腿渾圓細白,摸上去光光的,他忍不住想親。極快,他便在那細白的肉肉兒上留下了兩排牙印,他覺得他留下「記號」了。趁麥玲子轉身的時候,他又捏了捏麥玲子的屁股,麥玲子的白屁股上有一個小小的黑痣兒,小白屁股一扭一扭的,那黑痣也一亮一亮的,顯得很好看。他拍了拍,又拍了拍,當然是輕輕拍的,那小白屁股涼粉似的動著…… 麥玲子羞呢,麥玲子自己也不好意思看自己的光身子,只是扭來扭去的往身上撩水。那臉兒、腰兒、腿兒在扭動中白亮亮地閃著,閃得來來渾身像篩糠似的抖,心裡燒起一蓬一蓬的野火…… 來來瘋了,是眼瘋了。他把麥玲子渾身上下都「摸」了一遍。摸著摸著,來來覺得腿下濕濕的一片。那不是尿,來來知道那不是尿…… 來來心裡是很怕的。他知道偷看女人是罪孽,說不定會毀了他。他心裡說,別看了,來來,別看了。讓麥玲子爹知道會宰了你的!麥玲子也不會饒你。走吧,快走吧。趁沒人知道,趕緊走吧。你幹嗎要到這裡來呢?你是瘋了……可他心裡有一蓬野火燒著,每當看到那座樓房的時候,他心裡就火燒火燎的,所有的野氣都釋放出來了。他本不該跑到人家後院裡偷看女人的,可他來了,像是有什麼東西逼著他來的。他已不是那個膽小的來來了,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野蠻蠻的力,這股本不屬他的蠻力推著他往前走,不管是坑是井他都會跳的,他已控制不住自己了。其實,他還是很膽小的…… 第二天,當他碰見麥玲子的時候,就再也不敢看她了。他一聽見麥玲子說話的聲音,渾身就抖,篩糠似的抖。他的頭老是勾著,臉烏青烏青的,不知怎的,腿上就有一股濕濕的東西流出來了。 麥玲子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兩隻大眼忽閃忽閃的,亮著一股很邪的光。她說:「春堂子死了。」 來來想抬頭,終還是沒敢抬頭,只是緊緊地夾著兩條腿…… 麥玲子沒看他,麥玲子又重複說:「春堂子死了。」 來來暗暗地喘了口粗氣,說:「我見他了,昨黑兒上我見他了。」 麥玲子眼神幽幽的,問:「你見他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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