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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一個月後,在一家百貨商場裡,苗青青竟意外地碰上了任秋風。

  自從家裡發生了那件事後,她已經好久不做飯了。只是隨便上街買些方便面、八寶粥之類的半成品,臨時湊合一頓。男人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卻出了那樣的醜事,這讓她六神無主,百口莫辯,十分的狼狽。一個月來,她每天都是在自怨自責中度過的,已熬煎得明顯地憔悴了。

  這天,她下了班,回家也沒意思,她想順便在商場裡逛逛,捎帶買點什麼。可是,她突然發現男人在一個櫃檯前站著。男人穿一身發白的舊軍裝,身上挎著一個洗得發白的舊挎包,居然在買糖。她知道,過去,男人是從不吃糖的。可她分明聽見他說:糖,買斤糖。那服務員說:你要哪一種?他伸手指了一下,說:那種吧。就那種,芝麻的。服務員把電子秤的盤子拿下來,給他扒拉了些糖,剛放在秤上,他卻說:不要了,我不要這一種,換一種,我要那種。服務員看了他一眼,把秤裡的糖倒回去,又換了一種,再一次放在秤上。

  不料,任秋風競說:再換一種吧,我不要這種了,要酒心的。立時,那服務員氣了,「咚!」一聲,把秤盤撂進了糖櫃,氣呼呼地說:啥人。不賣了!——接下去,更讓人吃驚的是,任秋風居然二話不說,扭頭走了。

  苗青青很驚訝地望著男人的背影,心說,他怎麼了?難道犯了神經病?於是,她悄悄地跟在他後邊,也上了二樓。

  在琳琅滿目的貨架前走了一圈之後,他又在一個賣鐘錶的櫃檯前站住了。他指著櫃檯裡的一隻表問:這只多少錢?服務員說:哪只?他說就這只。服務員把表拿出來,放在櫃檯上,說這款一百二。他說,那只呢?服務員又拿出了一隻,說這只是夜光的,二百六。他卻又一指說,那一塊呢?我看看那邊那紅針的。服務員問:你是要電子錶?他說不要電子錶。東邊那種。這時,服務員一下子就不高興了,氣嘟嘟地從裡邊拿出一隻,沒好氣地放在了櫃檯上,說你究竟要哪只?這只是進口的,一千四!任秋風說:你怎麼這樣?服務員說:啥樣?你說我啥樣?我又不是賣樣的?!你到底買不買?不買走人。啥東西!任秋風說:你怎麼罵人呢?服務員說:我就罵你了,告我去吧!——不料,任秋風竟輕聲笑了。他搖了搖頭,而後又是扭身就走。

  在三樓的服裝櫃檯前,任秋風又開始試服裝了。他先試了一套西裝,站在鏡前看了看,說:這件瘦了。而後又換上了一件……說:這件,這件胖了。穿上第三件的時候,他往左轉轉,又往右扭扭,說:這件還行,就是顏色不對。往下,他一連試了六件……試前五件的時候,那服務員都一聲不吭,只是臉色不那麼好看了,紫了。試到第六件,服務員直直地看著他,什麼也不說,就那麼看著他,眼裡有火!任秋風卻仍然面不改色地說:對不起,我不要了。那服務員身子一斜,沖到了他面前:你這樣試,那樣試,一件一件都試個遍,為啥不要?你調戲人呢?!這時候,苗青青實在是受不了了,她跑上前去說:「要。這件衣服我要了,多少錢?」

  可是,任秋風看都不看她一眼,見她來了,一句話也不說,轉身就走……苗青青見他走了,一邊連聲說:對不起。對不起啊……一邊急步下樓,追任秋風去了。在匆忙中,苗青青聽見身後有一聲喘著粗氣的罵:呸,流氓!當苗青青氣喘吁吁地追到商場門口的時候,火一下子躥上來,她說:「你腦子有病吧?你是不是瘋了?!」

  任秋風卻冷冷地說:「怎麼了?這商場我不能進嗎?」

  苗青青脫口說:「你,你究竟想幹什麼?!你怎麼知道他是這個商場的老總?」

  任秋風愣了片刻,慢慢說:「誰?你是說……

  那兔子?!明白了。」接著,他突然笑了,一字一頓說,「看來,是冤家路窄呀。」

  苗青青頓時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說:「你都跑到這裡來了,還裝什麼大尾巴狼?!」

  任秋風針鋒相對,說:「你要這麼說,我真得見見他了。」說著,轉身又朝商場走去。

  苗青青一把拽住他,說:「錯是我一個人的。

  要殺要剮隨你便!你這是幹什麼?!」這時候,看熱鬧的人圍上來了,苗青青沒好氣地朝圍觀的人嚷嚷說:「看什麼看?!」可話一出口,她又覺得太掉份兒,又趕快把手松了。

  不料,任秋風卻說:「你放心,我不會動他一指頭。我找他取取經。」

  苗青青聽他競說出「取經」的話來,一時更加惱怒,恨恨地說:「你——無恥!」

  可任秋風根本不理。他扭身快步走回去,在商場的大堂里拉著一個年輕人問了幾句,而後快步朝樓上走去。上到二樓的時候,他停住步子,只覺得胸口有點疼……嘴裡喃喃地說:「媽的,湯姆彈,還近距離射擊。」而後,他一步一步地走上了五樓。

  站在五樓那個掛有總經理辦公室牌子的門前,任秋風下意識地伸手敲門,手伸到了門上,卻又縮了回來,遲疑了片刻,一把把門推開了。

  鄒志剛在一個很大的辦公桌後面坐著。開始,他甚至有些驚詫: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不敲門就進來了?!可霎時間,他就明白了,這就是那、個、人。這是那、個、人!他見過他的照片。

  於是鄒志剛眼裡有了一絲慌亂。可他還是挺住了,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問:「你,有什麼事嗎?」

  任秋風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有很長時間,他什麼也不說……漸漸,鄒志剛有些坐不住了,他探了探身子,說:「你,你想幹什麼?」

  不料,任秋風卻在他面前的沙發上穩穩地坐下來了。而後他掏出煙來,點上,吸著,而後說:「你是總經理?」

  鄒志剛說:「是,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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