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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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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樑方言》的注釋 哥生老四的氣了。 在信上,哥把他罵得狗血淋頭!哥說,他再也不管他的事了…… 是呀,表面上看,在馮氏五兄弟中,老四是最綿軟、最文氣的一個。可是,當老大馮家昌一連寫了十二封信,那猶如「十二道金牌」,一次次催促他趕快出來的時候,他卻斷然拒絕了。小時候,他是兄弟之間最老實、最聽話的一個。那時,哥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然而,到了大哥的宏偉計劃將要實現的時候,到了弟兄們各把一方、可以遙相呼應的時候……他居然不聽哥的招呼,執意留在了上樑村。 哥是真生氣呀!為了他,哥花費了多少心血?!哥知道老四內向,人長得柴,也瘦弱,哥就沒打算讓他吃苦。哥把一切都給安排好了:先當兵,就在市里的軍分區當兵,也就站站崗什麼的,決不讓他受罪;當兵的第二年就讓他上軍校,這都聯繫好了,爾後再轉幹……哥說,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其中所有的關節,哥都一一打通了,就等他坐享其成了。可是,這王八蛋不知中了什麼邪,就是不肯出來。 接著,老二、老三、老五也分別給他寫信……說老四,你不聽哥的話,你傻呀! 到了後來,連爹也走了——「老姑夫」進城跟兒子享福去了。爹走的時候,還勸他說,老四啊,走吧。你還是走吧。那唾沫,淹人哪!可無論你說什麼,他就那麼耷蒙著眼皮……死拗著。 ——連村裡人都認為他傻! 對馮家,村裡人本來就看不起,再加上老大、老二、老三、老五一個個全「曲線救國」了……他們一走,人們自然把心裡的惡氣全撒在了老四身上!他呢,無論人們說什麼,都一聲不吭,認了。本來,在馮家五兄弟中,他是學習最好的,就是不當兵,也完全可以考出去,可他死活不走。 在上樑,他有過一段極為狼狽的日子。 有那麼一兩年的時間,他幾乎活成了一個「鬼」。村裡人都說,這人怎麼一下子變得神神道道的,八成是得「想死病」了。在鄉村裡,這是一種很「流氓」、很「哈菜」的病。白日裡還好說,白日裡他老是捧著書看,倒也正正經經的。可一到晚上,他就像沒魂兒了一樣,一身的「鬼氣」!他夜遊…… 每天夜裡,他就在村子的四周遊蕩。有時候他就蹲在樹下,有時候他藏在麥棵裡,只要見一個穿月白或棗紅布衫的,他就悄悄地「哨」著人家,跟很久很久,爾後突然跳到人家前面,猛叫一聲:「嫂……」嚇人一跳!按說,喊也就喊了,可還沒等人醒過神來,他扭頭就走,偷兒一樣的,跑得風快!也不知究竟圖個啥?一次,兩次,村裡人還不是太在乎,可次數一多,人家就反感了。黑燈瞎火的,一個婦道人家,正走呢,突然就跳出來個「他」,頭髮長長的,賊瘦,那樣子就像鬼魂一樣,嚇死人!再後,就有女人當著面「呸!」他,人人見了都「呸!」他,一邊「呸」一邊還罵……就這麼連著「呸!」了幾次,他的頭再也抬不起來了。 沒有人能說清楚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他人瘦,臉也寡,可他臉上總是汪著兩塊潮紅,兩隻眼也像血葫蘆似的,看人癡癡的,走路悶悶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邪氣。有時候,他捧著本閒書,就那麼死讀死讀的;有的時候,他就蹲在地上,用一節樹枝在地上劃來劃去的,見有人來了,趕忙用腳蹭掉,也不知寫了些什麼;還有的時候,他一邊走一邊嘴裡還嘟嘟嚷嚷地說著什麼……可走著走著,又突然拐回去了。吃飯呢,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瘦得不像個人,看那樣子,一風就能刮倒! 在他最消沉的時候,有那麼幾天,他就一個人坐在河邊上吹蕭,一夜一夜地吹,既不吃也不喝……吹累了的時候,就在河堤上歪一會兒,等醒過勁兒來,再接著吹。那蕭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一聲聲慢,一聲聲緊!就像是一個抖不開的線團兒,撲拉拉滿地都是線頭子,越抖越緊,越纏越亂,去抓哪一根好呢?又像是娘兒倆隔著簾兒在訴說心曲,心長話短,娓娓綿綿,一笸籮的熬煎。還像是用碾盤去推日子,一血一血的,磨的是時光,碾的可是情感……吹到後來,連月兒都蒙著臉兒去聽! 蕭聲斷斷續續地從河上飄過來,吹得人心裡發涼……有一天晚上,他像狼嚎一樣大喊了三聲,誰也沒聽見他究竟喊了什麼!此後,他突然就沉寂下來。後來,不知是吃了些什麼藥,慢慢地,居然就正常些了,也不再夜遊了。那時候,村小學裡剛好缺了一名教師,急等著用人,於是,經村裡安排,他就到小學裡當民辦教師去了,教的是語文。這個時候,自然不能再叫他「瓜蛋」了,在民辦教師的工資冊上,他也算有了自己的名字:馮家和。 在村辦小學裡,除了教課之外,他大多時間都是一個人貓在屋子裡,樣子神神怪怪的,很少出門……不久之後,學校的老師們驚異地發現,這個馮家和,他是在寫書呢。他居然要寫書!趁他不在的時候,人們偷偷地看過他寫的一些草稿,那是一本他自己起名叫《上樑方言》的書……在他的草稿上,密密麻麻地記著很多「注釋」,那「注釋」是一條一條、一款一款的,記述的意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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