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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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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漢香長歎一聲,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說:「爹,這不怪你。你別這樣,起來吧……房,咱還要蓋呢。」 老姑夫跪在那裡,嘴哆哆嗦嗦地說:「做孽呀,這是做孽!……這事,要是真的,那畜生,要是真做下了這等傷天害理的勾當,我……無話可說。你們扒我的房,砸我的鍋,任憑老少爺兒們處置!要是還有個……轉換頭兒。爺兒們哪,我這就派人進城找他去,是死是活,把那娃子弄回來。當面鑼對面鼓,給我說個究竟,也給老少爺兒們有個交待!」 仍然沒有人說話,人們的眼就像是錐子、是繩套、是火藥罐…… 終於,支書劉國豆說話了,劉國豆說:「……好,也好。雖說覆水難收,晦,到了這一步了,仁至義盡吧。老姑夫,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以內,你那當了官的兒就還是官。三天之後……」劉國豆獰笑了一聲,咬牙切齒地說,「我這一罐熱血,可就摔上了!他那軍裝,咋穿上的,我咋給他扒下來!他縱有日天的本事,我還讓他回土裡刨食……不知你信還是不信?!」 日光亮亮的,可人們心裡很寒,很寒哪。 接著,劉國豆又說了一個字:「走!」說完,他帶著人走了。 院子裡靜了一會兒,匠人老槐默默地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重又上了房,他站在房角的架子上,高聲對徒弟們說:「幹活!活要做好,做細……不過,一口水都不能喝!」他的意思很明白,飯不吃,活要做。他要叫人看看,什麼叫——仁義! 徒弟們也都跟著齊刷刷地上房了,活做得很緊,很細,那是憋著一口氣做的……場面上已經沒有了當初的熱鬧,話極少,吐出的也是一字半字,像炮撚似的,有股子火藥味:「泥。」「瓦。」「灰!」…… 在眾人面前,劉漢香表現出了超常的剛強!她的臉雖然白殺殺的,但沒有人能夠看透她的內心,此時此刻,誰也不知道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只見她執拗地、甚至是武斷地把老姑夫從地上拉了起來。老姑夫仍在地上跪著,他像一堆泥似的癱在地上,死活就是不起來……有那麼一刻,兩人僵持著,可劉漢香還是把他拽起來了。她說:「爹,別讓人看笑話了,咱是蓋房呢。你要是再不起來,我就跪下了。」 爾後,她仍像往常那樣指揮著「蛋兒們」,該上泥的時候上泥,該遞麥草的時候遞草,該拾掇的時候拾掇……她就像走馬燈似的屋裡屋外地忙活著,不給自己留一分鐘的空閒。她甚至知道人們都在偷眼看她呢。這時候,她不能倒下去。在這種時刻,她就這樣一血一血地挺著,挺著。 門外,男男女女的,不斷地有人走進來,藉口拿一點什麼,或是送一點什麼……可她知道,那都是來看她的,看她的臉色,猜她的心思,看她究竟怎麼樣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頃刻間,人們都知道了她的事情……是的,人們同情(?)她,人們的眼神仿佛在說:香啊,你哭吧,你大哭一場!那樣,心裡或許會好受些。 可是,她沒有哭,她就是不哭。 一直忙到日夕的時候,該忙的全都忙完了,體體面面地送走了匠人,搬搬挪挪、裡裡外外也都抬掇了一遍……這時候,只見劉漢香站在空空的院子裡,神色怔怔地望著天空,突兀地說了一句:「誰家的喜鵲叫了?」 緊著,一口熱血從她嘴裡噴了出來!…… 蛋兒們「哇」一聲撲了上去,齊聲叫著: 「嫂啊,嫂!——」 2.城裡沒有星星 劉漢香一躺倒,馮家的天就塌了。 ……那唾沫像海一樣,淹人哪! 於是,馮家那四個蛋兒,慌慌張張的,坐上火車,奔他們的大哥去了。 走的時候,老姑夫吩咐說,見了面,你們就問他,還要家不要了?他要是耍性子,你們就跪他!……還說,帶上繩,捆也要把他狗日的捆回來! 蛋兒們是第一次出遠門,下了火車,那眼就不夠使了,車站上熙熙攘攘的,有很多顏色,尤其是飯館裡那香味,勾魂哪!於是,你說往東,我說往西,誰也沒來過這麼大的城市,就迷迷瞪瞪地四下闖,走了一個電杆又一個電杆,走了一頭的汗,卻又迷了方向……就說,老天,地方這麼大,上哪兒找去呢? 老五說,信封呢?信封上有地址,問吧。 就這樣,東摸西摸的,問來問去,等找到軍區大門口的時候,已是午後了。四個後生,怯怯地湊在門旁,私語了一陣,剛壯好膽子要進,可哨兵卻不讓進,哨兵小旗一揮,說:「站住!」老五就帶著哭腔說:「找俺哥呢。俺來找俺哥呢。」哨兵很嚴肅地問:「你哥,你哥叫什麼?」老五吸溜了一下鼻子,說:「鋼蛋——」話沒說完,老二在後邊捅他了一下,他就忙改口說,「馮家昌。俺哥叫馮家昌,他……」哨兵聽了,說:「馮家昌?」兄弟四個一齊說:「馮家昌。」於是,哨兵就說:「站一邊等著吧。」說完,就扭身進那小亭子裡去了。老五悄聲說:「乖乖,那裡邊有電鈕,他一按,裡頭就知道了!」 四兄弟站在門旁,偷眼再看,那大門很「政府」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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