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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話說到這種程度,陸小藝只好答應了。顧雙鳳激動得抱住陸承偉的腦袋吻個不停,又跑到地毯上跳起了西班牙舞。

  陸承偉繼續說著:「姐,天雄那邊出了點新況。不不不。他們的經營方向挺討巧的,離失敗還很遙遠。我說的是別的方面。姐,你知不知道西平有個金月蘭?你知道了就好。她從來沒進過官場,為了錢又下海了。她就是天雄的老闆……」陸小藝在那邊沉默了。陸承偉著急起來,坐直了身子,示意顧雙鳳安靜下來,認真說道:「姐,你千萬不要朝壞處想。開始,我沒覺得這是個問題,今天我才知道金月蘭早離了婚,是個單身女人。這金月蘭也是個有段位的女人,只要看見你能經常來西平探探親……」陸小藝打斷道:「你姐也不是個市井潑婦,知道怎麼處理這件事。我想起來了,家裡還存有天雄和金月蘭當年作報告的錄像帶,我再瞻仰瞻仰。記得是個挺能招人愛憐的小姑娘,如今恐怕是個挺能招男人瘋的小寡婦了,我真的一點都沒想到。他們的經營況,你清楚嗎?」陸承偉實話實說道:「不太清楚。下午,我看見他們去了銀行,省工商行……我可以幫你查一查。」陸小藝在那邊說:「不早了,你也該休息了。我該下去侍候爸爸吃藥了。下周,我隨劇組去西平。先別給天雄說。告訴雙鳳,做點準備,何大壯導演不是好糊弄的,他要是反對,事就不好辦了。」

  陸承偉放下電話,說道:「小鳳,路給你鋪好了。是天上的鳳凰還是地上的雞,全靠你自己了。」顧雙鳳一句感謝的話都沒說,撲到陸承偉懷裡,抖著修長的雙手,捧著陸承偉的臉,瘋一樣吻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史天雄和楊世光蹲在水池旁洗漱時,梅家母女正在做早飯。這時候,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小院裡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會很快結束。

  楊世光洗完臉,說道:「天雄,『都得利』與全市人民共渡難關,這個口號是不是太生猛了點?電視廣告,也很重視輿論導向,是不是改溫柔點?」史天雄把臉盆放好,點了一支煙,「讓電視臺審查吧。到了深水區,溫柔不得了。東南亞金融危機還沒過去,日、韓經濟又出現了衰退,我們連個難關也不能提嗎?今後三年,日子難熬哇。銀行貸款,如今是小心又小心,審查又審查。這樣做廣告,目的是突出我們的市場定位。」楊世光撓撓頭道:「我剛脫軍裝,政治這根弦繃得緊些。朱總理當著中外記者的面,敢說出地雷陣和萬丈深淵,我們還怕什麼?」

  這時,梅紅雨端著一隻小鋁鍋,朝水池走來。史天雄和楊世光都下意識地站直了身子,表僵硬地看著梅紅雨走近,目光不由得都盯在冒著絲絲熱氣的小鋁鍋上,莊重得像是在期待一個影響歷史瞬間的來臨。一個月來,他們早出晚歸,但還是能從許多細節上,感受到梅家母女對他們懷有的深深的不信任甚至是敵意。有幾次,堂屋的燈都熄多時了,史天雄還能看見梅蘭披著外套,拿著手電筒,出來把水管鎖上。清晨,屬￿梅家的領地上,常常連塊像樣的抹布都沒有,不由得讓人想起對付日本鬼子掃蕩的有效辦法——堅壁清野。私下裡,楊世光幾次講了自己正在體會林妹妹初入賈府的那種感受: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走一步路。史天雄總是說:「如今我們是商人了,我們必須學會面對各式各樣的冷遇,讓所有的人都信任我們。目前,我們正在經受考驗。」

  梅紅雨站下了,生澀地笑笑,「最近西平正在流行丙型肝炎和腹瀉,我媽熬了一些藥茶,喝了可以預防。」楊世光忙上前去,雙手把鋁鍋接住,連聲說:「謝謝謝謝謝謝!」伸著鼻子嗅嗅,「魚腥草、板藍根、黃連,噢,還有蒲公英。四根茶。梅姑娘,不知我猜對了沒有?」這回,梅紅雨真的笑了,「你的鼻子可真好使。一種也不多,一種也不少,正是四根茶。」

  史天雄忙把自己的房門閃出來,破天荒地主動開起了玩笑,「他的鼻子確實很好使。在偵察連,楊排長的鼻子比警犬還靈。有時候,我就把他當警犬來使用。紅雨,進屋坐坐吧。」梅紅雨掩嘴笑著,看著楊世光道:「是真的嗎?」

  楊世光已把兩隻碗擺放在史天雄房內的小桌上,「千真萬確。不過,我們連最厲害的警犬還是我們連長,有一次,我們在敵後偵察,連長突然叫大家臥倒,他說他嗅到了地雷的氣息,像狗一樣伸著鼻子一嗅,指著一個地方讓我們挖,果真挖出一大群母子連環雷。史連長,你是長,這一碗你先請。」梅紅雨咯咯笑著進了房間,看著簡樸整潔的擺設和床上疊成豆腐塊的被子,說道:「被子疊得真好。看來小姨沒騙我們,你們真的在雲南打過仗。」楊世光端起一碗藥茶牛飲起來,喝得滿屋喉嚨響,用小臂一蹭嘴巴,說道:「就他疊這被子,已經是預備役水準了,你看看我疊的,那才是正規軍水平。仗是真打過,都是過去的事了。」梅紅雨又道:「我小姨還說你們一個是下崗司長,一個是下崗團長,我不相信。」楊世光接道:「你不相信?除了他的司長前面應該加個副字外,你小姨說的都是事實。四個月前,我還是駐西平黃田壩舟橋團的一號長,如果你不信,可以打110報警。」

  史天雄不想再探討什麼身份問題了,「紅雨,你別跟他鬥嘴了。你們日資企業,況怎麼樣?」

  梅紅雨臉色暗了,歎口氣說:「湊合著過唄。上個星期,老闆說日本經濟不景氣,日元貶值了,宣佈減我們百分之二十的工資。我們的產品都銷在中國,憑什麼要減我們的工資?人民幣又沒貶值,就是貶值了,也該增加工資才對。真是豈有此理!」楊世光附和道:「小日本人太精明了。你們就這麼認了?」梅紅雨兩手一攤,孩子氣地吐吐舌頭,「不認又能怎麼樣?不想幹你走人,候補多的是。」

  史天雄覺得機會難得,本能地想勸勸梅紅雨,說道:「紅雨,該忍還得忍。日本人的團結精神,整體觀念,還是值得我們學習的。遇到困難時,團結最重要。一個國家是這樣,一個家庭也是這樣。你媽這半輩子,受的苦太多,又有病,難免有點怨氣,難免會點脾氣,你要多體諒。」梅紅雨認真看看史天雄,說道:「謝謝。我會努力的。不過,有些原則問題,我也不會讓步的。」

  梅蘭在廚房喊起來:「小雨,吃飯了。」

  梅紅雨拿起空鋁鍋,壓低了嗓音說:「我媽說她在雲南插過隊,你們在雲南打過仗,有緣。這是個很好的開端。以前從來沒有過……」楊世光也用耳語般的聲音說:「代我們謝謝你媽——冷戰結束了,我們很高興。」

  梅紅雨高聲答應一聲,拎著鍋吃飯去了。

  史天雄很珍視這件小事的意義。是的,這確實是個很好的開端,它表明這座城市已經接受了他。

  週一下午,S省江豐年副省長的三兒子江才榮,親自駕著自己的寶馬車,從機場把陸小藝接到西平市西郊的五星級酒店錦江飯店。

  江小三親自送客人來酒店,還是破天荒第一回,一會兒工夫,飯店總經理就來到十六層的大套房裡,提出要陸小藝換到十層的總統套房去住。陸小藝嫌麻煩,就把酒店經理打走了。江豐年給陸震天做秘書的時候,江才榮和妹妹江才媛,都是陸家的常客,見到陸小藝都是以姐相稱的。江小三看看房間的陳設,說道:「小藝姐,這裡比不上北京,你將就著住吧。」陸小藝笑笑,「姐知道你這幾年出息了。我只聽說西平郊縣的大型娛樂場所都有你的股份,想不到你在西平的影響力也不同凡響啊。」江才榮忙道:「我做的這些都是小兒科,和承偉哥相比,小巫見大巫。見笑了。姐這次來西平,讓我接駕,是我的大榮幸。晚上,把承偉哥和小四叫來,我們敘敘舊。」

  陸小藝皺著眉頭,站起來走到窗前,背對著江才榮,幽幽地說:「小三,真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姐,也算小時候姐沒白疼你。你們這個年齡還能念點舊的人,實在太少了。」江小三聽出了話音,忙站起來說:「小藝姐,你來西平肯定有事。不管再難辦的事,你儘管說。在S省,我確實還能為你辦點事。」陸小藝轉過身,說道:「有你這句話,姐就放心了。江叔叔是不是還分管S省的金融?」

  江小三笑了起來,「想貸款?是不是?五百萬以下,用不著驚動老爺子了。」

  陸小藝坐下來道:「我家也不缺錢,姐也沒有當什麼億萬富姐的興趣。小三,姐想阻止銀行給一家公司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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