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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江小三聽愣住了,他還從來沒幫人做過這種事。想了一會兒,他問道:「是誰惹你了?哪一家公司?」陸小藝道:「你姐夫不知喝了什麼迷魂湯,要辭職下海。過了春節,他就來給『都得利』公司打工了。姐一直把你當親弟弟看,也不怕你笑話,『都得利』的老闆還是個小寡婦。事關陸家的名譽,必須儘快讓你姐夫離開『都得利』。聽說他們正準備貸款上項目,我不能不管。想了幾天,我只想到這個辦法。」江小三一聽是家務事,感到頭疼了,說道:「天雄哥也真是的,要不是走這一步,這回肯定能到司長的位置上。我要有他在官場上混的資本,早上去了。那個金月蘭,我知道,應該和姐夫沒那個什麼吧?不過這種事,說起來還是有點難聽,畢竟她是個有點知名度的單身女人。這個忙,我肯定幫。省上的幾家銀行,給他們說明利害,會聽招呼的。姐,話又說回來,在西平,我這手也遮不了多大的天。『都得利』是燕平涼一手扶持的,他要支持給『都得利』貸款,恐怕沒什麼人能攔得住。省行當然不一定聽他的招呼,可市行呢?再說,燕叔叔治理錦江,政績卓著,口碑很好,剛剛過了五十一歲,S省的省長早晚是他的。只要燕叔叔在這件事上保持中立,S省和西平市的銀行,恐怕不敢不給我爸一個面子。你知道,我爸今年五十八了,很多人已經開始和他保持距離了。所以,問題的關鍵,在燕叔叔身上。」

  提起燕平涼,陸小藝心裡又灰了一層。燕平涼在給陸震天當過秘書的十一個人中,是最有個性的一個,在陸小藝看來也是最沒人味的一個。外放做官後,燕平涼回北京開會,也會想到去陸府坐坐,可也只是坐坐,每次都是空手來、空手去。這種況,在被蘇園稱為陸家門人的十二個副省級以上在職幹部中,絕無僅有。改造錦江的大工程,開始反對意見很多,當時任S省省長的蒲東林甚至當面指責過燕平涼是為自己樹碑立傳。後來,陸震天出面做了蒲東林的工作,這個耗資幾十個億的環保、人居工程才啟動了。事後,陸小藝也沒看見燕平涼表示過什麼實質性的感謝。讓陸小藝納悶的是,陸震天這幾年越重視這個燕平涼了,多次稱讚他是二十一世紀的幹部。一聽燕平涼是「都得利」的支持者,陸小藝的心更灰了。這七八年,和史天雄交往最多的高級幹部,就是這個燕平涼。燕平涼會站在自己一邊嗎?陸小藝一點把握都沒有。

  然而,又不能在江小三面前露出怯戰心理!陸小藝強打精神說:「燕叔叔的工作,我已經開始做了。事關陸家的名譽,他會知道輕重的。小三,這件事的成敗,全在你和江叔叔身上了。」江小三一聽,頓時也來了緒,拍著胸脯說:「小藝姐,只要燕平涼不插手,這件事我肯定能幫你搞定。看樣子,你想不露面就把事擺平。承偉哥那邊,我也不會驚動的。明天讓小四陪你逛逛,小四這兩天也煩著呢,知道你來了西平,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了。」陸小藝問道:「小四煩什麼?是不是又離了?」江小三道:「離了,離上癮了。小藝姐,你好好勸勸她,紅顏殺手的綽號不好聽。我那前兩任妹夫,都是和小四離婚半年進監獄的,每個都有不小的經濟問題。這一任妹夫精靈,剛和她離了婚,就移民加拿大了。你移民就移民好了,又給小四留封信,說他早在瑞士存了一筆鉅款,謝謝小四為他提供了很多撈錢的方便。小四再這麼玩下去,挺危險的。她四處說自己每次都是看出丈夫貪婪,才提出離婚的。明眼人誰不知道這是皇帝的新衣?」陸小藝道:「這個小四,真是胡鬧。我勸勸她,好好勸勸她。三十來歲的人,該懂事了。如今做事,不留退路怎麼行?用這種法子報復男人,受傷的還是自己。」

  明知希望不大,明知燕平涼會告訴史天雄真相,陸小藝第二天還是去市政府大樓見了燕平涼。

  一進辦公室,陸小藝先甜甜地叫一聲:「燕叔叔,見你這個大忙人,可真難呀。」

  燕平涼放下手中的鉛筆,笑道:「一千萬人的大家,家長不好當啊!不過,再忙,也會給陸小藝留十五分鐘時間的。你十萬火急要見我這個市長,肯定有要緊事。坐,請坐下。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陸小藝在大辦公桌對面坐下了,「燕叔叔,開門見山吧,因為我一直把你看成自己的親叔叔。先聲明,這次我來西平,一是來探親,二是來參加一個電視劇的開機儀式,三呢,也是最主要一個目的,是來求得你的幫助的,你的幫助對我、對我們家很重要。」

  燕平涼把身子坐正了,認真地說:「我自認為自己不是個糊塗官。只要力所能及,我很願意為你提供幫助。」

  陸小藝矜持地笑笑,「我要說讓你還我的丈夫,實在不好說出口。客觀上,是你的美麗的西平,這種美麗當然包括美麗的錦江工程和美麗的西平人,特別是西平美麗的女人,把我丈夫的心智迷惑住了,使他失去了判斷力……」燕平涼做個暫停的手勢,「慢!天雄來西平,算不上私奔,陸老對這件事投了贊成票。」陸小藝冷笑一聲,「你別忘了我爸已經八十六了!如果想存心矇騙他,很容易。他一直認為天雄是來管理一個現代化的大商業集團。同樣,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女婿面對女色的誘惑,可以坐懷不亂。現在,全北京都知道他的女婿正在西平每月拿一千五百塊薪水,為一個漂亮的小寡婦打工。如果我丈夫還在為國戍邊,過這種牛郎織女的生活,我心甘願。燕叔叔,你說這叫什麼事?我一不能去『都得利』要人,二不能找婦聯主持公道,你說我該怎麼辦?」說著說著,眼圈紅了。

  燕平涼笑起來了,「你這個小藝,有點誇大敵。你要相信你的丈夫嘛。」陸小藝也笑了,「你還笑話我!對我的丈夫,我倒是比較放心。可是,西平女人的殺傷力,我也有些耳聞。聽說廣州和深圳成立了一個元配夫人協會,提出的口號就是:打倒毒品打倒西平妹。」燕平涼道:「我不知道能幫助你做點什麼?」陸小藝道:「來找你之前,我也沒敢指望你能幫我。我知道你就是『都得利』的後臺老闆。為了陸家的聲譽不再繼續受損,我希望燕叔叔不要再給『都得利』什麼實質性的支持。」

  燕平涼看看手錶,「時間快到了。小藝,天雄來了西平,我是知道的。你爸還指示我要過問天雄在西平的試驗。直到今天,我還沒有見過他。天雄沒有找過我。不過,你的提醒也很重要。什麼該支持他,什麼不該支持他,我會把握分寸的。不知我這個答覆能不能讓你滿意?」

  陸小藝起身告辭了。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了。走出市政府大樓,陸小藝無奈地這樣想著。

  週四下午,陸承偉接到陸小藝的電話,說她已隨劇組到了西平,順利住進了皇冠大酒店,製片人王軍和導演何大壯心裡沒底,想馬上見見顧雙鳳。陸承偉決定晚上在皇冠大酒店宴請劇組主要成員。

  陸小藝沒提史天雄和金月蘭,引起了陸承偉的警覺,他實在不願意看到史天雄和陸小藝鬥成一對烏眼雞。去皇冠大酒店的路上,他去「都得利」總店見了史天雄。如果史天雄也能出席這個晚宴,矛盾就不至於繼續激化了。

  誰知史天雄根本不領這個,竟說了這樣的話:「等她忙過了再說吧。演藝圈的事,我懶得摻和。再說,我晚上還有重要的事要辦。」陸承偉冷笑起來,「一個總店,一個分店,營業面積不足兩千平米,雞毛店而已,也說自己忙得跟總理一樣。做了商人,還是個商業零售商,一口懶得理這個圈,懶得理那個圈,這生意還怎麼做?三四十個人的劇組,要在西平生活兩個多月,這就不是商機?」史天雄笑道:「我虛心接受你的批評。實話告訴你,我們想貸一千萬,工商行已經基本答應了。晚上我們要開董事會,實在走不開,小藝會理解的。『都得利』很快會有第二、第三個分店,你這個哈佛高才生,眼裡不應該只看到這一千多平方米吧。」

  陸承偉忿忿地說:「或許它將來比沃爾瑪還要龐大,可它的創始人,只能是一個漂亮而有風度的小寡婦。我想給你提個醒兒。我姐一直在為家族的未來嘔心瀝血,你來給金月蘭當助手,對我姐是有傷害的。她問你為什麼放棄那麼好的前途,投奔金月蘭,你能解釋清楚嗎?」史天雄正色道:「承偉,你不要胡亂猜疑。我問心無愧。」

  陸承偉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陸小藝陪著製片人王軍、導演何大壯、攝像潘仁和男主角扮演者錢林,在雅蘭豪華雅間已經等候多時了。王軍顯然有點不耐煩了,像失控了的坦克車一樣,左踱踱,右踱踱,前踱踱,後踱踱,終於按捺不住,牢騷道:「小藝,為拍這個戲,我可是花了血本。你臨時要換女主角,已經打我個措手不及了。你弟弟養的交際花……原諒我用這個忒俗的字眼,肯定是個叫慣壞的主兒,熬到姑奶奶級別了,恐怕難侍候……」陸小藝不亢不卑道:「老王,中央台播出的後事,我承包了。如果因為這個顧雙鳳讓整台戲砸了,我弟弟包賠,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你坐下安心喝茶吧。」大鬍子何大壯呷口茶水,「小藝,你是票友,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壓力有多大。砸一齣戲,我三年都翻不過身!不瞞你說,辭掉最走紅、最性感、人氣最旺的鬱虹,換成從來沒有上過鏡的什麼顧雙鳳,我的心裡可真沒底。夏雪這個角色,很難演,既考功底,又考生活。不是我特別喜歡這個本子,不是現在好本子太少,我早撤退了,因為砸不起牌子。實話對你說,我來西平,只是期待一個奇跡。」陸小藝端著身子坐著,紋絲不動,賠著笑臉說:「你就等著看奇跡吧。何導,張藝謀是怎麼成為世界級大導演的?在我這個外行、一個影視票友看來,是他每拍一部片子都力推新人,這才是他成為常青樹的秘訣。鬱虹的戲是不錯,可演好了,能有你何大壯多少功勞?如今,是有很多有錢人都包養花瓶樣的漂亮女孩。也有很多人學港臺的巨富,從捧角兒中尋找刺激。可也要看是誰在捧,捧的又是誰,否則就成了經驗主義。我弟弟不是土財主,在美國留學多年。這個顧雙鳳,原來是北京舞蹈學院的高才生,大三的時候就在中央台露過面,還出過mtv個人舞蹈專輯。小出身比那鬱虹差嗎?我看還是看看人再下結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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