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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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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紅雨穿著外套,拿著小包說:「你怎麼能這樣!」梅蘭世故地說:「生活是過日子,是油鹽醬醋,不是什麼一低頭的溫柔。嫁給這種人,你會苦一輩子。你,你要幹什麼?」梅紅雨說:「我要去向他道歉!他是沒錢,可他會寫詩。」梅蘭拽住紅雨的胳膊,流淚道:「聽媽一句勸,和這匹什麼狼斷了吧。掙小日本的錢,不會長久! 共產黨的廠,說不管不要我們,就不管不要了,別說這些資本家了。」梅紅雨固執而堅定地說:「我願意!你放開我。」母女倆在門口廝扯起來。 梅豐忙跑過去勸道:「你們倆都冷靜點!家裡有十個八個人?紅雨,遲一天兩天給他解釋,不行嗎?」梅紅雨擦擦眼淚,恨恨地回了屋。梅豐扶梅蘭坐下,「紅雨成人了,她認准的事,你能攔得住?」梅蘭高聲說:「我是她媽,攔不住我也要攔,我不能眼睜睜看她朝火坑跳!」梅紅雨也提高了嗓門兒,「你真俗!你現在就認得錢!」梅蘭說:「我還後悔把錢認得晚了!理想呀,讚美詩呀,漂亮的口號呀,哪一樣能當飯吃?」梅豐說道:「蘭姐,人我也看見了,還是不錯的。現在沒錢,總不能永遠沒錢吧?又是個詩人,肯定很聰明,如今,只要聰明,掙錢並不難。」梅蘭捶著自己的腿道:「詩人?詩人還有別的大毛病!哪個詩人不是見一個愛一個,又見一個丟了這一個?」梅紅雨站起來說:「偏見!偏見!我和他處快一年了,他沒有任何毛病!」梅蘭臉上浮出怪異的笑容,眉梢一挑,「沒毛病?沒毛病的男人有幾個?男人我見多了。這個古狼,連我也要盯著死看,還沒毛病?談成了,我是他丈母娘啊。選男人,人品也很關鍵!」 梅豐撲哧一下笑了出來,「蘭姐,這恐怕就是你的錯覺了。你相女婿,不也得看人家嘛。人家看著你,那是表明一種尊重。」梅蘭當真了,說道:「錯覺?我不就是四十出頭嗎?如果不是這病磨的,還不是光光鮮鮮一個人?我連男人眼裡盛的什麼花花腸還看不出來嗎?」梅紅雨又氣又惱又覺得好笑,一句沒大沒小的話蹦將出來:「一個大美人兒,嫁個大官大款沒問題,還能挑挑揀揀呢!」 三個人都驚呆住了。梅豐狠狠盯了梅紅雨一眼,「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梅蘭立刻哭出了聲,「人家不是能掙錢嘛!我這病秧子不是要靠人家的血汗錢死皮賴臉活嘛!這個世界還有什麼長幼尊卑?誰有錢誰厲害唄!老天爺,你真的不公啊。」梅豐又責怪梅蘭道:「你這話像個媽說的話嗎?」梅紅雨一臉愧疚,也接道:「媽,我說錯了。」 梅蘭走到門邊,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厚遝花花綠綠的票,在空中抖著,「我從紅太陽病退,廠裡只報過三百塊錢藥費,花這六七千,不都是你這個寶貝女兒賞的?你當然有資格罵我了。」說到這裡,越激動起來,「這他媽的叫什麼日月!好端端一個紅太陽,硬叫庸才貪官整垮拿垮了。我這個病人依靠誰去?一個月一百五十塊錢生活費,嘴都顧不住,活著還有屁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梅紅雨哭喊一聲:「媽——」撲在梅蘭身上,母女倆抱頭痛哭,梅豐也開始陪著掉眼淚。 第七章 看見梅豐把堂屋門掩上了,史天雄和陸承業坐在廂房裡,一不。紅太陽是不是叫庸才、貪官整垮拿垮了?陸承業和史天雄都是知人,最有權。像中國的官場一樣,中國的大企業的興衰,與主要領導人的個人能力、個人魅力、道德操守關係甚大。如果這個領導核心沒有被架空的話,只用看看這個核心,便知道他管轄的區域是豔陽高照還是濃雲密佈。不管這些年中國在體制和法律法規上取得了多麼大的進步,都沒有從根本上改變中國人世代企盼好官的心理定勢。近二十年來,紅太陽集團的核心只有一個,那就是陸承業。曾幾何時,陸承業在紅太陽集團兩萬六千員工心裡,在近兩萬個家庭的口碑裡,還是一個傳奇式的英雄人物。如今,同樣一個人,卻在同樣的員工眼裡,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庸才了。拿破崙說:從光榮到可笑,只有一步之遙。誠哉,斯!那麼,紅太陽集團是不是有成群的貪官呢?十多年來,紅太陽集團出現的貪污案件,在同規模的企業中,是最少的。最大的涉案金額,還不足一百萬元人民幣,這還是當時一個副總在與德國簽訂引進生產線時拿的回扣。紅太陽集團落到今天的困境,主要原因不是 腐敗,更不是集體腐敗導致的。 然而,紅太陽集團的員工,為什麼會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兩個人都無法回答,原因可能十分複雜。 幾乎是當面聽到自己病退職工的斥責,陸承業認為自己應該承擔責任。過了良久,陸承業用手指敲打著小桌面說道:「都是因為我的錯。」史天雄也說:「我也有責任。兩年前,你們決定引進六條VCD生產線,我在部裡投了贊成票。事實證明,這是個讓紅太陽雪上加霜的錯誤決策。」陸承業搓著老臉說:「主要責任在我。削減廣告投入、盲目自信鋪攤子、搞兼併、決定三年內不搞股份制,都是我最後拍的板。那時候,我就在做進軍世界五百強的夢了。」說到這裡,陸承業又來了豪氣,「紅太陽還沒有死定,現在的況比八十年代初創業的時候,要好很多。如果能再投入三到四個億,紅太陽肯定能再次升起。」 史天雄笑笑,說道:「二哥,這條路恐怕走不通。像這個梅蘭,藥費還能報多少?」陸承業搖搖頭,「癌症這一類不治之症,報百分之七十,住院能報百分之三十。像她這種病,只能靠自己了。不瞞你說,近七個億貸款的利息,已經讓我們不堪重負。從去年十月開始,在崗職工工資和下崗人員的生活費,都靠貸款放了。我知道,在這種況下,銀行也不敢和我們共進退了……資產重組,能一口吃掉紅太陽的大企業,全國也沒幾家呀。我真的有點怕了,害怕看見資不抵債那一天。」 見這個話題太沉重,史天雄道:「慢慢想辦法吧。有好幾年沒見陸明瞭,他還在工會工作嗎?」 陸明是陸承業的獨生子,已經三十五歲了。陸承業和兒子一家關係不大融洽,史天雄知道一些,可他沒想到陸承業和兒子的矛盾會越來越大。陸承業一提起兒子,氣就不打一處來,說道:「當工會副主席了。一肚子主意,百無一用。政治上不成熟,一點大局觀都沒有,還說不得。去年春天,他們搬出去住了。搬出去也好,我也圖個清靜。」 史天雄沉默了好久,突然換了個話題,「陸明三十多了,也該有點主意了。二哥,這種時候,太孤獨了不好。二嫂去世二十多年了。遇到合適的,找個伴吧。這個梅豐,一口一個老陸,看上去跟你挺熟的……」陸承業盯著史天雄看了好一會兒,「你還挺敏感。也是個挺不幸的女人,十年前變賣所有家當,送丈夫出去讀書,兩年後,丈夫和她離了婚,是個好女人。可是,障礙太多,我只能把她當個紅顏忘年交來看。已經四年了,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史天雄問道:「障礙?掃清不就行了?」陸承業搖搖頭,「不可逾越。她只比陸明大三歲……」史天雄接道:「這不是障礙。《婚姻法》沒規定男女年齡差。」陸承業歎道:「你呀,操心太多!紅太陽這種樣子,我能考慮這事嗎?我總不能讓人家把後半生交給一個失敗的糟老頭子吧!這件事,你少操點心。」 梅豐推門進來了,「老陸,真對不起。梅蘭脾氣就是這樣,再說,她也不知道你在這裡。晚上我請客,代我這個堂姐給你賠個不是。史總,也請你賞個光。」史天雄知道了梅豐和陸承業的關係,也不推辭,笑道:「我知道吃人家的嘴軟,可我又想吃。兩難呢!」梅豐也笑了,「不吃白不吃,白吃誰不吃,吃了也白吃。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 三個人一起吃飯去了。 當天晚上,陸承偉在錦繡中華園別墅裡洗了澡,享受了半小時顧雙鳳的按摩,開始給陸小藝打電話。開始說的是顧雙鳳的事,陸承偉和顧雙鳳都看了《你我都風流》的劇本,感覺不錯。陸承偉決定推薦顧雙鳳出演女一號夏雪。 陸小藝在那邊先埋怨上了,「想演戲也不早點說。二十集的本子,你們能看倆月。女一號已經選了最走紅的鬱虹,十萬元訂金都付了,下一部戲再說吧。」陸承偉道:「姐,你把這個機會給雙鳳吧。我保證你們在經濟上不吃虧。那個鬱虹嘛,比雙鳳差遠了。反正你們要來西平拍戲,讓雙鳳和鬱虹競爭上戲也可以。你們聽我的,錯不了。郁虹十萬元訂金算我的,我包劇組在西平的吃住,付雙鳳的片酬。如果因為啟用雙鳳讓這個戲砸了,我賠償你們全部損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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