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王金栓上校的婚姻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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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無心去看那些表演了,完全沉人對往事的追憶之中。她跪下求我,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可見我是一個沒心沒肝的冷血人。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肮髒的謀殺嗎?春燕如果再和我生活兩年,她至少能成為一個小廠的技術骨幹,她應該有這樣的能力。雖然不敢奢望她能取得人家這樣一半的成就,但也不至於沉淪。他痛苦地閉上眼睛,用這一聲聲的痛斥割開自己的心。 「大哥,大哥,你快醒醒,他們的總設計師要親自登臺了。剛才她走我們面前過,還看了我們幾眼,她那走路的風度,她那身衣服,算了,我不說了,你看吧。」董小雲強行把他拉回現實當中。 小舞臺的佈景全變了,遠處用了燈光佈景,是一個草綠草綠的湖。幾個穿著白色套服的模特,伴著《天鵝湖》的旋律,緩緩地在背景處走動著。王金栓不由地坐直了身子。 這衣服在哪兒見過呢?至少是見過相似的衣服。沒有肩,那裡生出四隻飄帶,領開得很低,恰到好處地裸出姑娘身體最美麗的一小部分,下身是超短裙,薄薄的,只把少女下身的美全露了出來,沒有絲毫的色情意味。王金栓分明感到這種效果決不是依靠世界名曲就能達到的,還需要設計者對生活、對美的領悟。「這是從春燕那套衣服中剽竊的,至少是借鑒的。」王金栓完全記起來了。他就是因為看見春燕設計了這套衣服,才逐步把春燕逼上絕路的。「所不同的,蝴蝶結變成了飄帶,所不同的只在分寸上。」 一個身著黑色禮服的女子幾乎總是把臉藏在肩頭、或是濃濃的黑髮裡,從深深的後臺慢慢向觀眾蕩來,感覺像是從湖水裡遊出的一條千年美人魚。在那不停的,短暫的向觀眾一扭頭的瞬間,她露出了蒼白的臉,展開了還很年輕的面部。王金栓在這一連串的刺激下,把一切都回憶起來了,板牙漢子,大煙鬼一樣的爹、高利貸……會是春燕,怎麼可能是春燕!他又盯著看一眼。不會是的,春燕是三十好幾的人,沒這麼年輕。她怎麼成了總設計師?這麼多衣服,竟,竟都出自她的手。不可能,不可能。那黑衣女子突然在很近處轉過了臉。那是一張淚水縱橫的臉。這張臉朝著王金栓死死地看著,久久不肯回頭。 王金性不由自主地站起來。突然間,他拔腿朝出口跑去。出了門,他大步向北走。他無法承受心理上的巨大落差,一種近乎於失重的感覺,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董小雲和國朝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呆坐了一會兒,就要追出去。李春燕在舞臺的出入口截住了他們。 「請問小姐和先生,王金栓和你們是什麼關係?」 董小雲一推國朝,「你留下,我去追大哥。」 在那個巨大的毛澤東塑像前,董小雲追上了王金栓。王金栓大喊一聲:「不要跟著我,不要跟著我。」他留下不知所措的董小雲繼續向北,向北,向北步行。 就這樣,他沿著人民大道一直向北走著。 天黑下來後,他才稍稍平靜了。他可以稍稍客觀地看待這個奇跡了。這為什麼不可能?簡直可笑。春燕是個有天份的女子,應該有今天。可他面對春燕的今天,心裡又有一股說不出的酸楚。這是他期待的結果,可分明又不是那個結果了。究竟那裡出了問題,他不清楚。 帶著一團亂麻的腦袋,王金栓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屋內已經坐了兩個人。 「老王,你今天去那兒呢?找你找了一天。」剛剛扶正的任處長起身問道。 「星期天出去轉轉的自由也沒有嗎?我一個正團副職幹部,不會去偷,不會去搶,更不會去賭,去嫖,幹嗎那麼緊張?」 蔣處長一看這陣勢,也不好開口了。兩個小輩的領導都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王金栓這頓火從哪裡來。過了好一陣兒,看著王金栓洗完臉,蔣處長把椅子挪到王金栓對面坐下,說道:「老王,我們確實有重要事情找你談。」 兩個處長繞來繞去,半個小時後終於繞到主題上來了。 「老王,組織上決定你今年轉業,」任處長接著說:「我們今晚想和你談談。」 王金栓跳起來,急忙接過來:「是徵求我的意見,還是已經決定了?」 蔣處長說:「昨晚開了黨委會,已經決定了,這也算是通知你。」 王金栓退了一步,正好跌坐在行軍床上,上身彎成半蹲著的形狀,脖梗微向上翹,右拳頂住腮幫,兩眼盯在前上方的牆角,一動不動了。 「精簡整編,上面佈置下來的,我們也覺得突然。」這是蔣處長的聲音。 「其實走是必然,早走有早走的好處,我是想走走不了。」任處長開始攻心。 王金栓再不吐一個字。 兩個處長交替發言,持續到十一點,王金栓連個姿勢都沒更換過。他們都感到事態嚴重起來。又堅持了一會兒,兩個人使個眼色,先後出了門,在走廊裡商量對策。 一個說:「這種倔種,弄不好出事。」 一個說:「前年車隊招待所有個連長跳樓。」 一個說:「要不要報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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