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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唐龍道:「以前,我看問題確實有單純軍事化的傾向。譬如,我對日本一九四四年飄炸美國的行為,對日本海軍一九四五年初大規模的自殺衝鋒都評價不高。這些現象,還可以從另外角度重新審視。二戰期間,因為美國本上落過日本國民自製的飄過太平洋的炸彈,美國人就不把這件事看成一個玩笑,甚至鄭重地把它記載到正史上。而日本能在戰後迅速崛起,靠的也就是這種精神。北方四島問題上寸土不讓;沖繩島與美駐軍接連發生衝突;釣魚島問題上則早忘了咱們是五十幾年前的戰勝國,都是這種精神的體現。喜歡不喜歡這種勁兒是一回事,但誰都明白,這樣下去,日本這個鄰居還會走到一個極端上。我們是該做多方面的準備。」

  范英明點點頭道:「你講得很有道理。這條河必須渡過去。你的指揮位置就在小涼河邊。」

  下午三時整,紅軍陸、水、空三軍在白馬灘一線組織的渡河戰役打響了。紅軍一批又一批戰士,在唐龍的親自命令聲中,跳入冰冷的河水裡,向對岸泅渡。對岸的藍軍冒著紅軍強大的炮火,用輕重武器死死封鎖住河灘。不一會兒工夫,藍軍一面的河灘上,已經倒下了成片成片紅軍「陣亡」的官兵。

  一個穿著救生衣的軍官跑進樹林向唐龍報告說:「唐總指揮,抽筋的太多,請再派一個排參加救護隊,要不然恐怕要出人命。剛才救上來一個,已經喝飽了,做了人工呼吸,才緩過勁兒來。」

  唐龍大喊:「一團三排,先去參加救護隊。斟酒。」

  幾個戰士拎著大塑料桶把地上排成幾排的白瓷碗都加了大半碗酒,二三十個戰士跑過去,端起來咕咕咕飲了。

  唐龍摸著下巴看看戰士們的鞋,說道:「都把鞋子脫了,用酒擦擦腳心,不要穿鞋了。」

  一個黑黢黢的矮個兒戰士,褪下一截褲子,撩開上衣,用尿洗著肚臍說:「總指揮,防抽筋這個法子最靈,用熱尿一洗,蹦三蹦,絕對不會抽筋了。」

  唐龍笑駡道:「我可採納這個意見了,你狗日的要騙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小個子說道:「你早用這一著,肯定不會有人抽筋。」

  唐龍說:「你小子怎麼不早說?這個辦法要是靈驗,戰後我給你記功。都愣著幹什麼?接尿洗肚臍。」

  幾十個戰士嬉笑著褪了褲子尿起來。

  秦亞男抱著相機鑽進樹林,看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幾十個人一起撒尿,下意識地背過身子,罵道:「你們這些混蛋,搞什麼名堂。」

  戰士們慌慌張張系著褲子,朝樹林外竄去。

  唐龍笑道:「大記者,戰爭中沒有女性。你要亂跑,這種尷尬也就沒法避免了。」

  炮彈破空的聲音一響,唐龍跨兩步把秦亞男撲倒了。

  秦亞男爬起來說:「幹嗎,幹嗎,這是空爆彈,沒事的,摔得我好疼啊,把機子摔壞就糟了。」

  唐龍指著一根煙柱道:「如果是真炮彈,我為救你恐怕已經光榮了。你來這兒幹什麼?」

  秦亞男說:「這才問得莫名其妙!我是戰地記者,哪兒不能去?我在河邊聽說你們這裡還要喝暖身壯行酒,想來拍幾張照片。」

  唐龍說:「你看,部隊又上來了。等會兒,他們還要撤尿洗肚臍,這一著是防抽筋的,不能省,我看你還是回避一下吧。」

  秦亞男說:「戰爭中沒有女性嘛,你命令他們背對著我完成這一套戰術動作,我給他們拍張照。」

  唐龍喊:「斟酒!」

  一個戰士跑過來道:「總指揮,我們已經沖過去半個排,李連長讓你這邊快一點。」

  唐龍說:「二團九排的都有了,向後轉。下邊用自己的熱尿洗肚臍。」

  一個戰士舉手說:「報告,有女的,我緊張得尿不出來。」

  唐龍走過去朝戰士的屁股踢一腳,「這不就好了。」

  秦亞男忍著笑,按下了快門。

  三點四十分,唐龍下令停止渡河作戰。秦亞男拿起電喇叭朝河對面喊道:「藍軍的戰友們,我們的渡河作戰暫告一段落,請你們允許我們用皮划艇把我們『陣亡』的戰友接過來。如果你們前線有多餘的棉被等取暖物品,請先送去一些,肯定已經有人凍僵了。」

  藍軍士兵很快沖到灘上,扶起那些嘴臉烏青、四肢僵直的紅軍士兵在沙灘上跑步取暖。兒個藍軍士兵把幾個體質較弱的紅軍士兵剝得赤條條的,用被子裹了起來。

  朱海鵬和常少樂放下望遠鏡、都一臉肅穆,都一言不發。

  他們身邊的一個參謀說:「他們這不是瘋了?大白天搞這種大張旗鼓的泅渡,找死!」

  常少樂說:「你錯了!在這個時候搞一次武裝泅渡,頂平時練十回八回。這是在表明他們越境作戰的決心!演習到了這一步,他們還能做出這樣一篇文章,真不簡單。」

  朱海鵬很服氣地說:「這些方面,我遠不如范英明。很細,很務實,解決的又是非常重要的問題。這一比,顯得我很淺薄。」

  常少樂拍了朱海鵬一巴掌,「太謙虛了。我們絕對不能讓他們輕易得手,要不然,咱整支部隊就顯得淺薄了。」

  朱海鵬轉身對參謀說:「命令二線部隊全部投入沿河防禦。命令楚天舒,晚上加派巡邏隊,沿河巡邏。要是因為疏忽,讓他們過了河,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紅軍。」

  渡河戰況上報到演習指揮部,也引起了不同評價。

  趙中榮彈著紅軍的電報說:「毫無價值!即使非渡河不可,也不能選擇在白天。」

  童愛國道:「指導思想是對的,只是付出代價太大了。只怕要凍病一批人。」

  趙中榮說:「沒有死人,已是萬幸。演習是不是該停了?」

  方英達道:「我倒是同意紅軍的意見。這是很有價值的思路,對今後全區部隊訓練,是有啟發性的。他們既然把渡河提高到這樣一個戰略高度來認識,就讓他們再鬥一個回合吧。」

  是日午夜、李鐵率一團特務連由黑龍潭出發,沿河而上,準備在尖沙嘴偷渡小涼河。尖沙嘴東南約兩公里,河東邊地勢較為開闊,適合大部隊迅速展開,河西邊是一個土崗,可居高臨下控制相鄰地區。紅軍的渡河計劃是:特務連作為第一梯隊于淩晨三點在兩岸地形都複雜險峻的尖沙嘴偷渡,然後沿河而下,奇襲河西邊土崗藍軍陣地;特務連得手後,迅速由土崗正面泅渡一個加強營,以上崗為中心組成一個阻擊陣地;加強營泅渡成功後,舟橋營迅速跟進架橋,力爭在天亮前由浮橋運動過去兩個摩步營。這是一個絲絲入扣的連環作戰計劃,拿下土崗陣地是最關鍵的環節。出發前,范英明、唐龍和劉東旭親自為特務連送行。

  范英明給第一排戰士每人發一瓶白酒,站在中間說道:「渡河前喝半瓶,佔領高地後喝半瓶。只准成功,不許失敗。出發吧。」

  唐龍叮囑道:「如果沒動槍就得手,不要發信號彈。用手電,三長兩短,重複三次。」

  一百多人迅速躥入山林。

  西南高原的隆冬,也有逼人的寒氣。沿河的灌木迎風搖著,把寒氣攪得刺骨地涼。唐龍帶著準備泅渡的加強營,在河邊的灌木叢中已經挨到黎明前的黑暗裡。陰死了的天穹,黑如鍋底,籠蓋四野。河對面,仍是一片墳場一般的死寂,也有手電光偶爾閃爍,卻是藍軍巡邏隊在照明走路。

  「唐助理,會不會出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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