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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黃興安道:「人是去了,刻不刻得成就另說了。事情突然、匆忙,出點意外情況,也是難免的嘛。小簡啊,明天我和小範他們一起去,你呢,負責把碑準時運到。一定要一塊有字碑,方副司令的指示一定要落實。」

  簡凡知道黃興安已做了周密安排,心裡雖有點犯嘀咕,也不好再問,起身告辭了。

  到了第二天下午一點鐘,會場上只有一團一營的幾百人組成了一個方隊。二團、坦克團、摩步團都只來了三兩個人。主官都解釋了部隊無法趕到的原因。

  一點半鐘,簡凡親自帶車,把大理石碑運到了。范英明一看,頓時傻了,紅油漆寫的「常勝軍A師首敗於此」幾個字還沒有幹透。

  黃興安大罵道:「李連長,給你二十個小時,你只寫了這幾個字?」

  李連長一臉委屈道:「找了三家石刻廠,都要價太高,再找呢,車又壞了。」

  簡凡抱著一疊白布說:「有個字總比沒字強。時間太緊,我寫了這幾個臭字。反正這是個儀式,用白布一蒙,還莊重些。」

  正說著,軍首長的車子到了,簡凡趕忙用白布把大理石碑蒙上了。

  陳皓若一見到會人數太少,眉頭緊蹙,對范英明和黃興安說:「你們是怎麼搞的?這像一個師的誓師大會嗎?」

  話音剛落,幾十輛軍車出現在盤山公路上。

  焦守志跑過來向黃興安報告:「師長同志,一團二營三營正在進行模擬開放演練,我們請求參加全師誓師大會。」

  黃興安臉色鐵青,沒有回答。

  陳皓若看見一團的主力部隊已到,面露笑容,「把車都開過來,排成兩個方隊。這才像那麼回事。」

  兩點五十分,方英達乘直升飛機到達。他看了看頗為壯觀的會場,走到被白布蒙著的石碑前,一隻腳踏上去,揮著手說:「知恥而後勇。希望你們能從前一次失敗出發,走向A師新的輝煌。」

  范英明跑步過來報告:「副司令員同志,『二〇〇〇對抗軍事演習』紅軍誓師大會已經準備完畢,請你指示。」

  方英達看著陳皓若說:「陳軍長,先把這塊碑立起來,這一頁就算翻過去了。站在這塊碑前開這個誓師大會,意義深遠。你看呢?」

  陳皓若對范英明道:「開始吧。」

  范英明跳上一塊大石頭,大聲喊:「全體A師官兵都有了——脫帽——送石碑——」

  八個抬碑士兵手戴白手套,分立石碑兩旁,抬起蒙著白布的石碑,緩慢向上崗半腰走去。太陽鑽出了雲層,照耀著在微風中巋然不動的兵林。那塊刺眼的慘白跳著跳著,終於在兵陣中引出了一片低沉的歎息。

  這次立碑事件,實際上已經把黃興安和范英明之間的矛盾公開化了。這件事將會帶來什麼後果,尚難預料。

  第七章

  西南的暮秋依然是驕陽似火。紅藍兩軍在這樣的好天氣裡同時按預定計劃向演習規定區域開拔了。因為A師機械化程度很高,范英明在起草開進方案時,提出運輸問題全由A師自行解決的思路,想借此檢驗一下甲種師作長距離戰略移動的綜合能力,黃興安也極力贊成。這樣,A師就決定沿121戰備公路南下。A師計劃用五天時間實現近千公里的戰略性躍進。C師因為是乙種師,機械化程度較低,不可能借這次開進再鍛煉一次部隊,那樣的話非要把部隊拖垮不可。因此,C師採取的運動方法只能是依靠鐵路運送。這就需要C師先到一個火車站附近集結,然後乘鐵路部門安排的軍列南下。

  這樣,紅藍兩軍的較量便提前開始了。

  C師先頭一團一營剛剛由東向西沿一條三級公路越過121戰備公路,A師的鋼鐵長龍便沿著121戰備公路滾滾南進了。

  A師一團代理團長焦守志發現車隊停下來了,從安了偽裝網的越野吉普中探出頭,朝前面喊道:「怎麼回事?為什麼不走了?」

  一個中尉從前面跑過來道:「焦參謀長,C師不讓道,走不成了。」

  焦守志跳下車,朝前面一望,只見一條蠕動的綠色長龍橫在他的車隊前。

  中尉急得一頭汗,「C師太不像話,看車隊過來,故意放慢速度。咱們可耽誤不起呀。」

  焦守志再用望遠鏡觀察一會,說:「你通知一連各車司機,不要熄火,瞅准他們排與排之間的空隙,把道搶下來。」

  中尉舉手敬禮,「是!」轉身跑走了。

  十字路口上,兩支部隊終於衝突起來。

  C師的戰士被A師車隊強行搶道激怒了,奮不顧身沖上公路,再次把車隊掐斷。一個上士喊一聲:「一班全體都有了!成兩列縱隊,跑步走。臥倒!」十個戰士分兩行臥倒在121戰備公路上。A師的戰士呼啦啦跳下來幾十個,沖到路口處。有人喊道:「把他們抬起來!」兩個師的戰士廝扯起來,吵鬧成一片。

  兼任集團軍演習協調處作戰室主任的趙中榮得到報告,馬上驅車趕到現場。這時,部隊都停止了運動,A師士兵切斷了東西道路,C師士兵切斷了南北道路,十字路口成了方方正正的空地。A師一團代團長焦守志和C師一團的一個少校正在中間商量。

  趙中榮一路呵斥著:「讓開讓開,這像什麼話,像什麼話!焦參謀長,這是怎麼搞的?」

  焦守志道:「趙處長,我們團正在通過,他們突然就把我們的路切斷了。這種機械化運動,這麼耽誤可耽誤不起。」

  少校說:「我們團正在通過路口,是他們先搶了我們的道。我們要乘軍列南下,時間更耽誤不起。」

  趙中榮不耐煩地擺擺手說:「知道了,知道了。A師向演習區域運動,本身就是訓練的一部分。軍列什麼時候開,我不知道?少校同志,讓你的人把道讓開。地下走路,時間來不及可以搞急行軍嘛。」

  少校一聲不吭地站著。

  趙中榮火了,「我以軍演習協調處的名義命令你,馬上把路讓開!」

  少校強忍著怒火,後退幾步,「三營注意了!向左向右轉!跑步走——」

  C師的士兵眼裡噴著火,把道路讓出來。一個戰士說:「不公平!」幾十個戰士一齊喊:「不公平。」趙中榮也不計較,身子靠在自己的車上,掏出一支煙點著了。

  常少樂一聽趙中榮這樣偏袒A師,把訓練軟軍帽抓下來朝桌子上一甩,喊一聲:「給我接陳軍長。趙中榮這種勢利小人,欠修理。」

  朱海鵬過去奪過參謀手中的話筒,放到電話機上,「常師長,用不著驚動陳軍長。」

  常少樂道:「這口氣我咽不下。同樣參加演習,同樣是軍區、集團軍的部隊,為什麼總搞這種厚此薄彼?」

  朱海鵬歎一句:「我們不是還沒有拿出響噹噹的成績嘛。包括方副司令在內,恐怕內心都未必承認上次我們是贏了。急也沒有用。」

  常少樂氣得在原地直轉,「他們一個誓師會,中將少將去了一堆,我們開誓師會,最高首長只來個童愛國大校。名義上叫對抗演習,實際上是把咱們當敵人看哩。這個小小的趙中榮也竟敢騎到咱們頭上屙屎屙尿。不行,這件事不能算完。」

  朱海鵬深知兩軍在軍區決策層的分量有天壤之別。傳統和歷史這兩個詞,真是有千鈞之重。包括方英達在內的軍區高級將領,潛意識裡恐怕都希望這次演習結果,能再次證明A師是不可戰勝的,起碼是處在世界軍事潮流前沿的。雖然他們也都清醒地意識到了危機的存在,但危機沒在自己身上爆發,幻想就依然存在著。海灣戰爭,吃虧的只是伊拉克,別的國家不過是從中感受到了戰爭觀念的根本變化。第四、第五次中東戰爭,已初步顯示出了電子戰的威力,因為伊拉克那時是局外人,十幾年後,他們還是在電子戰中吃了大虧。看來,必須在這次演習中捨得一身剮,用殘酷的現實把那些將來只會導致民族災難的幻想粉碎。想到這裡,他的眉宇間逐漸聚集起一股凜然的殺氣,「當敵人更好,我還擔心部隊不能很快進入狀態呢。我們得好好用用這件事。」

  常少樂道:「怎麼個用法?」

  朱海鵬道:「把戰士們逼出點狠勁兒。憋他們,一直憋到開戰,個個都有了惡虎之氣。給我接楚團長。」

  常少樂問:「你要讓他幹什麼?這要一打架就是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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