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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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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怡擦擦眼淚,「確診了。上午他看了你的什麼報告,下午就吵著要出院。朱海鵬,你應該明白,只要演習被批准,我爸這條命就算交待了。」 朱海鵬說:「能不能手術?」 方怡說:「只有讓這個演習流產了,才能讓他多活兩年。」她拿出一百塊錢放在桌上,「我見你就是給你說這事,你看著辦好了。」站起來獨自走了。 朱海鵬望著一盞雕花吊燈,心中一片茫然。第二天一大早,他驅車去了軍區總醫院。方英達已不在病房。朱海鵬趕到方家,保姆小英說方英達上班去了。再到辦公大樓,發現方英達並不在辦公室。 梁平拿著一疊文件走進來,看見是朱海鵬,說道:「你也太性急了,這種耗費上千萬的大演習,幾天時間定不下來。」 朱海鵬悔恨地說:「都是我的錯。你們為什麼不勸他住院治療呢?」 「我們?」梁平道,「你的消息蠻快。住院治療?專家會診的結果,無法手術,只能保守治療。我能勸他住到醫院去?他說他沒病,又不好把病說破。只好由著他。」 朱海鵬說:「這可怎麼辦?」 梁平說:「秦司令讓他住院,剛才他還跟秦司令發了脾氣。秦司令都沒辦法,只好讓他參加上午的常委會,彙報大演習的設想。」 朱海鵬走到黨委會議室門口,位立傾聽,只聽方英達洪亮的聲音響著:「不能等,不能靠。我不看到A師真正的作戰能力,死不瞑目。該到下決心的時候了。」朱海鵬含著眼淚從虛掩的門縫看一眼,只見一團雪白在屋內跳動著,跳動著。他邁著有力的步伐,穿過走廊,走出辦公大樓,心裡只有一個願望:不能讓他死不瞑目。 范英明回部隊後,心境越發變壞。方怡身上表現出的讓他不可捉摸的複雜或者豐富,讓他感到震驚。他無法想像一對愛情已死的夫妻還維持打牙祭一樣的性生活將會對他的性格產生什麼影響。在他看來,正在詳細商談離婚事宜的夫妻,再滾到一張床上,比現今流行起來的找情人更加污穢。這些天,他想得最多的,還是如何設法儘快結束自己的婚姻。借助和方怡婚姻的庇護才混到A師主力團團長位置的流言,已經傷及他的自尊,如果日後再傳出他為了爬到師級位置,不惜流淚下跪,央求方怡把婚姻維持到方英達下野,那就無法昂著男人的頭顱在這世界上行走了。至於方怡提到方英達的絕症,范英明已經認為是方怡捏造的。捏造出這個病的目的,自然是不想承受對范英明落井下石的流言。他不相信身體強壯,一個月前還能喝半斤五糧液的方英達會得什麼肝癌。如果這個絕症不存在,再在方英達面前裝什麼恩愛夫妻,就毫無意思了。為了徹底把自己洗個清白,他在一天上午,伴著窗外戰士們的喊殺聲,起草了一份離婚協議書和一份檢查。寫完這兩個東西,范英明決定這個星期回C市,把自己和方怡關係的真相告訴方英達。 范英明走到訓練場,看了特務連操練,不時糾正戰士們不規範的動作。看見劉東旭政委和唐龍一起下車走了過來,范英明迎上去給劉東旭敬過禮後,眼睛仍朝路上看。 劉東旭問:「你看什麼?」 范英明說:「軍裡來不來人?」 劉東旭說:「軍裡來人幹什麼?」 范英明道:「處理演習的事呀。」 劉東旭說:「軍區沒有進一步指示,師常委會就事論事搞了個處理意見,指定我找你談一談。事情就那點事情,準備給你一個行政嚴重警告處分。我知道演習的問題很複雜,可是,能擺到桌面上的,只有一團的冒進。」 范英明無奈地笑笑,「太輕了,降職、撤職都不過分。」 劉東旭說:「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我今天來找你,是為另一件事。軍區下一步可能要組織一次甲種師和一個新編合成師的對抗軍事演習。唐參謀,你把你知道的情況講講。」 唐龍道:「這個演習構思,是朱海鵬陪方副司令視察軍區特種部隊後形成的……」 范英明打斷道:「又是這個朱海鵬。上次屁股還沒擦淨,又折騰起來了。」 唐龍笑道:「已經擦乾淨了,朱海鵬自己要了個行政記過處分,楚天舒也停職反省了。」 范英明用明顯譏諷的口氣說:「唐參謀挺清閒,從哪兒弄到這麼多重要情報。」 唐龍低垂著眼,繼續說道:「我有個同學在『陸院』戰役室,另一個同學在C師司令部。這次演習,目的是在一場模擬現代局部戰爭中,檢驗一個甲種師的綜合作戰能力。聽說這回不再設導演部,對抗會很激烈。」 范英明眼睛倏地一亮,接著又變得黯淡起來,「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內幕。要爭這個任務,也是劉政委和黃師長的事。」 劉東旭說:「范團長,軍事我不大懂,但我感覺到這會是A師一個機會。上次演習傷了A師元氣。咱們要齊心協力,爭到這個任務。這個演習是方副司令抓的。」 范英明說:「政委,你要是命令我去我方副司令,我不敢不去。我自己是不會去的。請原諒我現在無法解釋為什麼。」舉手給劉東旭敬個禮道:「政委,要是就這兩件事,我就不陪你了,十一點三營搞實彈演練,我得去看看。」 劉東旭說:「我是順路來看看,你忙去吧。」 范英明說走,真走了。 唐龍人一下就蔫了,歎道:「聽說朱海鵬要出任藍軍司令,能和他唱對手戲的人,咱們師我只看好范團長。他提不起精神,我看咱們還是用不著爭了,爭來也是白搭。」 上次演習,是劉東旭來A師後參與的最主要的工作,結局卻是大敗。作為師黨委書記,劉東旭心情很沉重。按照一般規律,這種大挫折,只有大勝才能消除它的負面影響。從這一點看,下一步大演習,A師必須爭到一個主要角色。唐龍這麼悲觀,有點出乎劉東旭的意外,他認真說道:「唐龍,沒這麼嚴重吧?」 唐龍自信地說:「政委,信不信由你。演習不設導演部,與實戰已經沒什麼兩樣。說句不該說的話,咱們師師團一級軍事主官,除了范英明勉強能跟朱海鵬過著外,其他的都無法同場較量了。」 劉東旭將信將疑地看著唐龍道:「你沒提供有說服力的證據。還是要努力把演習任務爭過來。走,回師部。」拉開車門又說:「范團長最近好像不正常,該找他談談。」 這時,黃興安和高軍誼也得到了軍區要搞大規模演習的消息。 高軍誼放下趙中榮的電話,走出參謀長辦公室,去了黃興安的辦公室。上次演習,黃興安叫他去導演部,高軍誼心中很不高興。種桃樹的過程,大家吃住都在桃園,摘桃子的時候卻被支走了,當然不會高興,但還是二話沒說就服從了。演習的結果讓高軍誼暗自慶倖過。接著他又為自己慶倖A師失敗暗暗自責。 作為一個自當士兵開始,沒離開過A師一步的老兵,高軍誼很珍惜A師的榮譽。兩年前,軍裡槁一次比武,高軍誼和B師參謀長較勁比賽軍事五項,甩手榴彈把胳膊都摔脫臼了。可兩年後他竟能面對A師失敗感到高興。這巨大的反差,讓高軍誼自己都害怕起來。他承認自妻女以隨軍的名義,從陝北小鎮曲線遷入C市後,自己對個人得失考慮太多了。可不考慮能行嗎?女兒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在社會上已閒逛一年多了。妻子桂玲所在的軸承廠,這幾年每況愈下,已經開始靠貸款給下崗職工發生活費了。桂玲作為軍屬,自然還在崗位上,但工資還不夠開支娘倆在C市的基本生活。高軍誼想升成正師職,說不上有什麼野心,恐怕更多的是考慮正師比副師每月多出的幾十元錢。黃興安不動,他就動不了。A師不打個翻身仗,黃興安就沒法動。這個賬,高軍誼很快就算清了,也很明白趙中榮這麼快就把消息告訴他的用意。范英明挨了處分,趙中榮升任A師參謀長的機會就多了一些。 高軍誼說:「老黃,軍區還要搞演習的事你聽說了沒有?」 黃興安道:「我正想找你商量這件事。朱海鵬和常少樂把我們逼到絕路上了,這個機會不好好抓住,想翻身可難。咱關住門說,畢竟人家把裝甲車開到了咱的指揮部。這口氣不能咽下去。」 高軍誼道:「B師錢師長已經給趙處長打了招呼,也要爭這個任務,還說了很多不中聽的活。全區有八個甲種師,都知道這是個露臉的機會,咱們剛剛敗過,要儘早做準備呀。」 黃興安歎了一聲,「軍中無小事,這話真不假,一個閃失,幹啥都硬不起來。」 劉東旭走進來道:「哪個地方硬不起來了?」 黃興安站起來,迎上去道:「劉政委,還要演習的事你知道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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