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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確切地說,是代理一年排長。學生兵到部隊,直接當連長,或者副連長,工作中會遇到很多困難。這個辦法,是總結經驗教訓後想出的。」洪東國起身續水。

  「魏光亮來,也當排長?」

  「一視同仁。」

  「是石團長的主意吧?」

  「是團黨委的決定。鄭副參謀長要是覺著不妥,可以批評。」

  「這是你們大功團的事情,我不便評論。只是,我主張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凡事不能搞一刀切。老洪,把他留在團部當個參謀不行嗎?」

  「這是鄭副參謀長的個人意見,還是……?」洪東國覷起目光。

  「就算我的個人意見吧。當然,我知道你也很為難。」鄭浩眼光別有意味。

  「我沒什麼為難的,」洪東國笑笑,「只是團黨委的集體決定,我個人無權推翻。」

  「老洪,你看這樣行不行?魏光亮到大功團報到後,到師前指上班。我的師前指,正需要這麼個人。」

  「老鄭,我建議,你找時間把老石叫上,咱們一起商量一下吧。」

  「咱們現在就去吧。」鄭浩拉上洪東國,直奔石萬山房間。

  奉行「生活簡單就是享受」準則的石萬山,儘量把生活上的一切都簡單化。他的房間裡,只有床、衣櫃、書桌、書架和兩把椅子,書桌上擺著一台電視機,地上放著一個小電風扇。房間顯得寬敞,整潔,明亮。

  鄭浩開門見山,表示團裡對魏光亮的使用方案有所不妥,希望團長重新考慮。

  石萬山說,「這是大功團黨委的意見,又不是我個人定的家法,這種使用方案最初還是洪政委提出來的,怎麼叫做希望我重新考慮?」

  鄭浩說,「讓魏光亮代理連長,或者讓他留在團部,當參謀也行,做我的助手也好,只要你石團長通得過,洪政委不反對。」

  石萬山看著洪東國,洪東國沒有表情,一言不發。石萬山一下就來火了,「我下級可以服從上級,但請別忘了,個人得服從集體,任何個人意見,都不能淩駕於團黨委之上!」

  三個人的臉色都變得很不好看。坐在椅子上的鄭浩和洪東國,與坐在床沿的石萬山,面面相對,默默無語。小電風扇左搖右晃,把風輪流送給它的主人和兩個客人,又好像是小心翼翼的,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嗡嗡嚶嚶的聲音似乎在說:你們別吵了,好不好?

  良久,洪東國打破沉默,說我們最終還是尊重老首長的意願,你們兩位都是他的老部下,與他接觸多,比我更瞭解他,請你們說說,老首長把魏光亮放到大功團,真正的意圖是什麼?他看著鄭浩,鄭浩緊繃著臉,也緊繃住嘴。他只好看著石萬山,希望對方能回答自己的問題,否則大家都下不來臺階。

  石萬山覺得自己剛才態度過頭了,心裡有些愧疚,現在理當領情,便和緩表情和語氣, 「我個人認為,老首長把魏光亮放到大功團來,絕不會是讓他象徵性地點個卯,履行一下與部隊簽訂的合同,然後再到北美的名牌大學深造。老首長不是那種人!到基層鍛煉一段時間,對魏光亮的成長有好處。當年,毛主席還把長子送到鄉下務農,送到朝鮮戰場打仗呢。其實,黨、政、軍高級幹部,大都會讓兒子從底層幹起,這樣才鍛煉人,才能培養出棟樑之才,使兒子不至於成為八旗子弟。我的理解,老首長就是這種良苦用心。」

  鄭浩站起身來,擺出要走的架勢,眼睛不看石萬山,話是說給他聽的,「既然你認為讓魏光亮上一線就是老首長的意思,那就按你說的辦吧。我不再說什麼了。」

  石萬山趕緊站起來,「那我送送你。」

  洪東國也站起身。

  「不用了。」鄭浩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屋裡,兩人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唉,弄成這種局面!老石,你措辭就不能委婉一些?」洪東國終於開口。

  「我沒興趣跟他練太極推手。人家說性格決定命運,我認了。」

  「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弄僵了影響工作。」

  石萬山圍著椅子繞圈,「矛盾回避不了怎麼辦?總不能都繞著走吧?今天,我可以說是有意為之的。我就是要讓他知道,大功團的團長是我,政委是你,你我有權處置團裡的事情,不需要他鄭浩來說三道四;也告訴他,石萬山是龍頭工程的法人和指揮長,輪不到他鄭浩來指手畫腳!他想做好人,可以從師裡直接把魏光亮要到師前指。」

  「還這麼血氣方剛,這麼銳氣逼人。倒也難能可貴。」洪東國苦笑著搖頭,站起身,「我去鄭浩那裡坐坐。多溝通溝通,沒壞處吧。」

  石萬山送他出門,「抱歉,我的態度可能有問題,但是……老洪,你知道,打仗的第一大忌,是多頭指揮。」

  「我沒說你有錯啊,好了,你回去吧。再見。」

  回到房間,石萬山四仰八叉倒在床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似乎要把上空盯穿。半小時後,他終於坐起來,歎口氣,看看手錶。時間還不算太晚,給小青母子倆去個電話吧,聽聽妻子小溪流淌過青石板般溫柔清涼的聲音,聽聽兒子小馬駒撒歡般童真歡快地喊「爸爸」,自己的心情就會平靜下來,心底也會柔軟起來。

  石萬山拿起話筒。想到自己很久沒有給母子倆去電話了,他心裡一陣愧疚。

  七星谷裡為魏光亮引發如此大的風波,當事人魏光亮卻一無所知;當石萬山與鄭浩為對他的使用問題吵得不亦樂乎時,魏光亮正風馳電掣趕往首都國際機場。

  首都機場「國際出發」門口,車水馬龍熙熙攘攘。魏光亮火急火燎地把「豐田尼桑」停好,以最快的速度下車,瘋子般沖進大廳,四下張望。

  那個熟悉的倩影終於出現了,出現在他的視野裡。那娜滿面春風,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談笑風生地朝安檢口走去。魏光亮的心猛烈抽搐起來,他本來只是想到這兒遠遠地看她一眼,默默地為她送別,沒想到自己會失控地大喊起來,「小娜!」

  嫋嫋婷婷的身體停住了,順著聲音的方向,那娜看到了失魂落魄的魏光亮。她眼睛閃爍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血液全部往魏光亮頭上湧去,他沖過去,從人群中把那娜拉到一邊。

  那娜的臉冷下來,眼睛裡放寒光,「放手!脫軍裝了?」

  「小娜,能不能給我一年時間?」魏光亮的臉因痛苦而扭曲。

  那娜把目光挪開,「光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個很現實的人。你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現如今,愛情保質期頂多三個月。我很同意!一年後,如果我還沒有新戀情,不反對咱們在美利堅來個破鏡重圓。現在我必須登機了,就此別過吧。親愛的,祝你好運!」

  那娜毅然決然而去,立刻被前呼後擁著離開。

  魏光亮不由自主地退到旁邊,絕望麻木地看著那娜的身影遠去,突然,他發瘋般從裡面往外沖,猛一下撞到一輛行李車上。正推著行李車的中年男子打個趔趄,兩個行李箱翻滾到地上。魏光亮回頭看一眼,步伐減慢,但沒有停下。

  人生,有時候是多麼的奇怪。魏光亮這一漠然的動作,讓他結識了中年男子身邊的年輕女孩,軍校學員周亞菲。

  周亞菲二十出頭,五官清秀,皮膚偏黑發亮,身形苗條剛健,乍看不太惹眼,細品則很有味道。她性格潑辣,有幾分男孩的豪氣和膽魄。她與母親來送父親出國講學,沒想到會遇到這麼個不懂禮貌不講規矩的混蛋。

  「你給我站住!」周亞菲大喝一聲,飛也似的沖到魏光亮前面。

  魏光亮怒氣衝衝,倒似被對方冒犯了,「怎麼了?」

  「你說怎麼了!就算你沒學會道歉,至少也該把這箱子放好。」周亞菲杏眼圓瞪,柳眉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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