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北方城郭 | 上頁 下頁 | |
一五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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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玉豹自倒了一杯開水繼續說:「李金堂這人是啥人,我也不多說了,牽扯這筆錢,你指天毒誓,他也要整死你!書上管這號人叫奸雄,曹操和他有點像。我呀,還不想死,不想死就得整死他李金堂。中央的調查組就要來龍泉查帳了,李金堂那些錢,有八十八萬是貪污的救災款,揭出來夠斃他十回。提早揭,肯定要獎勵的。明人不說暗話,我剛從趙春山家裡來,已經把李金堂貪污錢的事寫了一份證留在這個黑包公手裡了。他說我立這個功,起碼能減刑兩年。你咋不說話呢?我這份證裡也提到了你。」錢全中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寫我啥?」申玉豹喝了幾口開水,抹了嘴笑道:「沒說別的。我的錢被人取走,銀行有數不清的證人。我寫了這事,並且十分肯定這錢是你幫李金堂取的。你走不走這條路我不管,反正這事早晚要查到你頭上。趁工作組在,你我一聯手,就能整死他。這就是我給你指的路。這一蹲大獄,歐陽是得不到了,我得去給三妞留個話,她說她巴不得我蹲幾年才嫁我哩。」 夜幕降臨了。好問酒吧像往常一樣,顯出一片燈紅酒綠。申玉豹獨自走進第一次來坐過的六號包間,四小姐緊忙跟了進來。 「申總經理,好久好久沒見你了。」 「沒有好久,以後才叫好久。」 「吃點喝點啥?」 「啥也不喝,啥也不吃。」 「那你來做啥?」 「啥也不做,就是想來坐坐。」 「嘻嘻。」四小姐眨眨美麗的眼睛,「我明白了,申總經理一定是叫那些姐呀妹呀的吵吵得心煩,來這躲清閒的。」申玉豹笑了,「你的小嘴真會說話呀!哪兒還有啥姐呀妹的?都走了,都走了,就剩你這個小四了。過來,過來陪大哥說說話吧。」 四小姐只是倚著門框笑,沒有動。 申玉豹掏了掏口袋,沒有一分錢,從一個皮夾子裡揀出一張存摺,敲敲桌子問道:「咋沒有人唱歌哩?哦,三妞不在了,就沒有人唱歌了。三妞走了,也不知去了哪兒,她哥的朋友還找我要過人哩。想想我也對不住她,說不定真把她逼到老路上去了。再想想呢,還是三妞真疼我。她在哪兒呢?再也聽不到她唱的歌了。」 四小姐輕輕走到申玉豹的對面坐了下來,傷感地說:「三姐命真好,這麼多男人都疼著她。要是她能聽到你這番話,我是說直接聽到,不,看不見你人卻聽到了你這話,肯定會幸福得暈過去的。三姐是刀子嘴,心柔得很哩。」 申玉豹搖搖頭,「她再也聽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沒準兒她正在哪個地方受苦受難呢!紅遍京城?不管哪一行,想紅遍京城都不容易。」 四小姐笑了,「三姐好著呢!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回龍泉了。」 「真的?」申玉豹忙說,「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她?」 四小姐抿嘴一笑,「我可不想看見兩男人打架。林大叔平日裡是個笑面虎,起怒來可真嚇人哩。她乾爹前兩天從廣州回來了。要是我沒猜錯的話,林大叔肯定和她在一起。林大叔對三姐那份愛,可真沒說的。」 申玉豹笑了,「三妞沒出事,我這心裡也少一份牽掛。林老闆是個人物,經過八十一難沒死,可見有後福,三妞跟著他,比跟著我強。小四,把你的筆借我用用。」接過四小姐遞過來的圓珠筆,在存摺背面寫下一行數字,連存摺一起交給四小姐,「三妞和我分手,沒帶走我一針一線,想想真對不住她。這十一萬八千塊錢,是我做正經生意掙來的,原是為應急用的,存了四五年了,這是活期,密碼我寫在摺子後面。你把這摺子交給她,讓她十天內一定去把錢取了,遲了就來不及了。那八千塊錢零頭算是我給你的跑腿費,她會信的。我還有急事要辦,走了。」四小姐道:「摺子我一定送到,跑腿費就免了吧。」 申玉豹走到酒吧門口,聽見錄音機裡一個男人在唱: 前方的路雖然太淒迷 我在笑容裡為你祝福 他歎了一句,「好歌呀!」然後大步沖進夜幕。 回到家,申玉豹再也撐不住,朝沙上一歪,大口喘著氣。小山子打開一聽「健力寶」遞了過去。申玉豹喝了幾口,看了看茶几上捆好的土制炸藥包,「很好,小山子,你很聽話。我怎麼一點氣力也沒有了,這種時候可不能鬆勁兒。」小山子過去端來一個電飯鍋,揭開蓋子說:「怕是餓了,我給你買的炒麵,一直熱著呢。」申玉豹聞到香氣,就流了一嘴的口水。小山子一看沒拿筷子,去一趟廚房轉來,申玉豹已把一大盤子炒麵抓吃個乾淨。申玉豹翻出幾張餐巾紙,揩揩手擦擦嘴說道:「小山子,你到院門外給我放個哨,從外面鎖了門。要是有可疑的人來,你給我報個信兒。領頭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長得比我還難看,一笑露兩顆板牙,眼睛像狼眼,亮起來像三節手電。辦完了事我叫你,中間不准進來。」 小山子出去後,申玉豹去開保險櫃。誰知忽然間忘了密碼,又踢又拍,急得一頭大汗。總算看見了那裡面堆放的花花綠綠的外幣,他自自語一聲:「天不絕我!」把外幣裝了大半密碼皮箱,他又去作貯藏室用的小屋裡拎過來一隻破麻袋,又裝了近一百紮百元大鈔。這時,麻袋裡還剩幾十紮錢,箱子已經滿了。他提提皮箱,又罵一句:「狗日的,到底是錢,還不輕哩。」然後,他把麻袋拎過去,扔進了保險櫃。他掏出皮夾子,看看所有必帶證件都在,走出屋子喊了一聲「小山子」。 申玉豹穿上灰毛呢大衣,戴上禮帽,拎上密碼箱,站著對小山子說:「你去到巷子拐角等我。十二點後,我還沒有回來,你也不要著急,不要聲張,安安生生回來睡你的覺。以後呢,你就一個人在這裡住下去。你到街上買飯,要買兩個人吃的。晚上要把所有的燈都打開,電視機、收音機、錄音機,凡是能響的都叫響起來。等上三五天,要是有人來找我,你就說我到北京和外商做生意了。」他盯著茶几下邊的那把鑲著銀鞘的藏刀看了一會兒,彎腰取了,貼著西服內口袋放進去。小山子問道:「你出門帶刀幹啥?」 「殺人!」申玉豹支吾一聲,「外、外出做事,防身。你他媽的啥事都要問,該你問嗎?管好你自己的事,千萬不能往家帶女人。你小小年紀,不懂好壞,弄不好就毀了一輩子。你可要記著時間。我走了。」 天空正有一輪黃月亮高懸著。申玉豹一路走,一路不時地看那黃月亮。黃月亮在申玉豹眼中變化著,變著變著就變成了輪盤賭的大賭盤。桂花樹、桂花酒、玉兔和吳剛,是黑白單雙,押中頂多一賠五,嫦娥就是那個最大的數,押上就是一賠三十六,要麼上天堂,要麼下地獄。申玉豹要押這個三十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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