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北方城郭 | 上頁 下頁
一〇八


  兩個人進了值班室。小李子站了起來,「隊長,昨晚抓了一個賭場,別的人交了罰款放了,只剩這麼個大贏家,硬是不出錢,說是來比武的。」申玉全爭辯道:「那個叫歲銅錘的,找我三次,把他的幾個朋友的牌技吹得天花亂墜,說要和我比試比試。我沒說假話。」白劍有心解申玉全一難,就把申玉全的本領講了一遍。小李子一看趙春山親自送白劍出門,心裡有了計較,抹著臉說:「拿出本領讓大家見識見識,算你不是來賭的,交一百罰款就放了你,也不通知你們鄉來領人了。」申玉全從鞋子裡摳出兩個骰子,抬起頭說:「報個數。」小李子道:「兩朵梅花開。」白劍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趙春山答道:「這是行話,是要他扔出兩個五點。」申玉全微閉雙眼,隨手朝桌上一扔,果真是兩個五點朝天。小李子笑了一下,「撞上的。日頭月亮各出在天上。」申玉全又一扔,第一個骰子停出個二,第二個骰子再滾了一截,眼看要停在四上了,誰知那骰子剛好碰到桌上脫了漆的地方,一個翻轉,竟又把一翻轉了上來。小李子略帶驚異地看一眼申玉全,「僥倖遇到個坑窪,來個一條花龍上青天。」申玉全一擲,兩個骰子一前一後緊緊挨著停在桌面上,兩個三點剛好連成一線。「城門樓上掛朵花。」扔出來果真是個四加五。小李子道:「果真有兩把刷子。你要能一連擲出三把小二姐進花園,一百塊免交。因為你有這本領,用不著到城裡來贏錢了。這罰款就由歲銅錘出。這混帳竟一手策劃了這場賭,為使耳目錢,實在可惡。」申玉全一手拿一個骰子,從左右兩側向中間滾。兩個骰子不緊不慢,滾了幾滾一碰,果真碰出個二加五。申玉全把一隻骰子放在桌上,三點朝天,把另一隻從一側朝桌上的骰子滾,後一隻骰子把前只骰子碰翻成個五點,自己晃了幾晃,停在二點不動了。三個人不約而同地驚歎一聲。申玉全又把兩個骰子拿起來,從桌子上空先丟下一顆。這骰子碰到桌子只上下跳,並不翻滾,大家都看清朝上的是個一點,只見申玉全把另一枚骰子砸向尚在跳動的那個,兩個骰子一撞,各翻兩轉,果真又是個二加五。趙春山伸手拍拍申玉全的肩膀道:「小夥子,若要貪財,你怕是很快會來常住的,好自為之吧。」申玉全謝過白劍要出門,小李子叫住他道:「你把骰子帶進了賭場,不交出來就走呀?」申玉全掏出骰子,戀戀不捨地看了兩眼,輕輕放在桌上,轉身走了。

  白劍路過電影院,一個人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定睛一看,是申玉全。申玉全抱拳道:「白大哥仗義。以後若有用得上玉全之處,儘管說。」白劍支吾幾句,打發走申玉全,自己一人拐向一條小巷。進了巷口,只見一個慈眉善目、身穿紫紅袈裟的胖大和尚立在巷裡,兀自愣了一下。胖和尚道:「施主是否願意讓老衲觀觀面相?」白劍又是一怔,搖頭道:「謝謝了。我不信這個。」胖和尚道:「老衲乃菩提寺晦明,平素不常到縣城走動,更不是相士。只是見施主面相非凡,這才動了點惻隱之心。」白劍心念一動:面相非凡,又有大難,這不是自相矛盾嗎?笑了一下道:「法師是不是覺得我有大難,才動了惻隱之心?」晦明法師目光如炬,仔細看過白劍的臉道:「奇!奇!施主兩眉如刀,似泄出綿綿殺氣。身後又留暗影,似追隨有無數孤鬼冤魂。這股陰氣似又於你無害。怪哉!若往前去,怕是要引出大劫。及早抽身,方可相安無事。」白劍聽個一塌糊塗,笑道:「大師能否明示?」晦明道:「你太陽欠滿,主早年別離雙親。額骨前凸,示你兄弟無靠,人行孤寂,早晚要有漂泊異鄉之災。印堂泛青紫,像是有親人近來亡去。」

  白劍把這幾句和自己的經歷加以對照,覺著似是而非,將信將疑,又問道:「大師能否再給個破解之法?」晦明微微一笑,吟道:「一柄龍泉出鳳凰,百年恩仇結冰光,利劍出鞘難收回,認作它國是故鄉。」白劍感到這四句似有玄機,忙問:「請大師解釋清楚。」晦明念聲佛道:「天機不可洩漏,施主保重,保重!」說罷,飄然而去。

  白劍在巷口呆立良久,想不出個所以然,兀自笑了,心裡道:「本來不信這個,聽了心裡又嘀咕,人真是個莫名其妙的東西。」

  走進古堡大廳,林苟生一臉哭相攔住了白劍,大手搭在白劍肩頭上輕輕拍著,「小兄弟,縣委辦公室陳主任來向你道歉,為上次挨打的事。」白劍問道:「人呢?」林苟生道:「走了。咱們收拾一下,回八裡廟。」白劍不解地看著林苟生。

  林苟生眼圈一紅,垂下頭道:「剛才白虹來過,爺爺今天淩晨不在了。」

  白劍身子一顫,僵住了。

  第二十四章

  鳳凰鄉周有才鄉長近來被姨表挑擔高四喜日夜不分時辰的造訪折磨得心力交瘁。高四喜軟磨硬纏的惟一目的只是讓周有才答應阻止八裡廟白家的八個人入黨。

  白雲飛當上村支書後,立即走訪了白家七八位有頭腦的長者,詢問上臺後的施政方針。在他看來,眼下最主要的任務是如何引導全寨人完成八裡廟從農業、手工業到小工業的轉變,儘快使八裡廟經濟跨上一個新臺階,爭取在兩年內躋身于龍泉經濟十佳村的行列。八裡廟現有農田四千八百畝,東臨趙河,一馬平川,在鳳凰鄉有一個寨子一塊地之稱。這樣的條件,很適合機械化種植、收割。白雲飛作過計算,如果增添大型農機十台,這四千多畝地,最多需兩百人耕種。再從靠近寨子臨河的地方劃出五百畝地種蔬菜,三百畝地種煙草。這八百畝純經濟田,用兩百人也足夠。兩項一加,八裡廟只用四百人務農即可。而現在,全寨近兩千勞力,百分之八十都成年累月在自家的小塊責任田裡摸爬滾打。全寨現有綢機二十余張,玉石車三十餘架,拖拉機十八台,鐵匠五個,鞋匠三個,搞手工業和運輸業的人不足三百。八裡廟經濟發展的潛力很可觀。白雲飛把這些宏偉的藍圖在老者面前一勾畫,引出一片搖頭。七八個老者好像事先商量過,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十八呀十八,最關緊的不是弄錢,而是發展黨員。」這些長者詳細給白雲飛講述了近四十年裡白家因為黨員人數太少所吃過的大虧小虧,最後又總結說:「你是上頭安下來的支書,風頭一變,興個舉手,就把你舉掉了。支書都當不成了,你那些計劃都成了畫餅。」

  白雲飛暗自嘆服:薑到底是老的辣!分田到戶時,高四喜做了手腳,好地有百分之七十分給了高家。這四千八百畝地,又是好壞混雜,高家不同意集體使用,一切都等於零。實現這些計劃,前提是取得高白兩家的團結。團結這個結果又必須依靠鬥爭。白雲飛最後採取了一明一暗的施政方略:明抓經濟,暗抓組織。上任第一個月,八裡廟支部上報兩批黨員讓鳳凰鄉黨委批准。這兩批黨員共有二十六人,白姓十九人,高姓七人。白雲飛正準備發展第三批,鄉常富申書記說:「按規定,一般情況,每年只發展兩批黨員。當然,如有特別突出的,也可以成熟一個發展一個。」第二個月,白雲飛又分四次上報四個有特殊成績的,全是白姓人。等高家從慘敗中清醒過來,八裡廟三十個###員已獲鄉黨委批准,高白兩家黨員人數的差距已縮小到四人。高四喜得知村支部剛過了六月三十號又上報了十二個黨員,其中高姓人只占四席的消息,當晚就去了周有才的家。高四喜進門就哭喪個臉說:「妹丈呀妹丈,你救救高家吧。」周有才道:「前些日子見你,你不是說白雲飛做事大面子上過得去,知道抓正經事嗎?今兒又咋啦?」高四喜就把白雲飛突擊發展黨員這事先說了。周有才撲哧笑將起來:「我以為天要塌了哩。白雲飛抓基層組織建設,抓得有聲有色,縣委組織部溫部長準備下一步派人到你們八裡廟搞經驗材料哩。白雲飛腦子好用,這時候發展幾個專業戶入黨,一下子就引起縣裡注意了,鄉里也有了面子,有啥不好。」高四喜忙道:「這發展黨員能像割韭菜嗎?他又報上來一批,十二個人。」周有才笑駡道:「你算個###老黨員。韭菜?黨員發展得多,證明我黨的事業蓬勃旺盛。你還嫌韭菜長快了不是?」高四喜一拍大腿道:「你看我急的,一掂就戳到牛屁股上了。不是韭菜該不該割,是他專割白家的韭菜賣。這兩三月,白姓的韭菜熟了二十三茬,高家只熟七茬,都在一塊地裡長,為啥白家的就熟得快些?」周有才撓撓頭道:「這個我倒沒太注意。你找我幹啥?我還沒問你呢!」高四喜道:「白雲飛又報來一批,又是白家多高家少。」周有才道:「我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先問問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