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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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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洪梅再一次被李金堂這個偉丈夫折服了,真想對申玉豹說一句:哪個女人得到這樣個男人還不知足?不過,這只是歐陽洪梅的一種想法,她腦子裡總是同時生出很多個想法,這些想法相互爭吵,吵得她總是猶猶豫豫。她抬頭看看臉色變得蒼白的申玉豹,歎口氣道:「你不是說他怕你嗎?給你個機會,你咋不表現表現?」申玉豹動了動嘴唇,沒能回答。歐陽洪梅站了起來,「申玉豹,我早說過你不是他的對手。他一說話,你就像被閹了一樣,你不也挺能滔滔不絕嗎?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心話。是的,我家祖上經過商,你說我只有跟了你才有光宗耀祖的可能,這話有一定的道理。你還能為我老年著想,不怕計劃生育政策,要我生兩個兒子,大兒子姓歐陽接我家的香火,這個想法讓我好感動。立等著嫁給你申大經理的姑娘排成隊能在這城隍廟街打個來回,你卻看上我這個離了婚,又和這個李金堂不清不白十幾年的女人,這又讓我好感動好感動。可是,你都看見了,他是把這裡當作他的家呀。也是的,這房子是他做主還給我的,等於是他的。房子這麼改造,也是他設計好找人施工的,他要當主人誰也擋不住。半個小時前,我還覺得你有這個力量擋住他,可是……」說著說著,她坐下了,紅著眼圈道:「有時候,不,很多時候,我總是聽到一個聲音,這個聲音只有三個字:結束吧。可我沒有力量,沒有力量,真的沒有力量啊!看看,我竟想在你面前哭,可見我,我還真有些傷心事。你擋不住他,這也不能怪我。玉豹,謝謝你,讓我看見了我一直沒有去看也一直不願去看的東西。你罵過我,你罵得可能還不夠。我早警告你別沾我這個女人。你走吧,這些東西都原封不動地放著哩,你都拿了走吧。只是可惜了那些紅玫瑰,要是用個花瓶把它裝了,每日裡澆些水,它們最少還能豔一個星期,扔在那裡,只過了一夜就枯了。我不是不愛玫瑰,是我已經沒有力量愛這些玫瑰了。我知道,你也是真心待我好,可是……你都看到了,他不會放棄我的。你以後不要再來了,不要再來了——」 申玉豹騰地站了起來,發誓一樣喊道:「我要來!李金堂這是仗勢欺人。我要和他鬥,和他鬥。他不是你爹,不是你男人,他啥也不是。我就是要娶你,就是要娶。」說著說著,半跪在地毯上了,仰著頭央求著:「你別攆我,他欺負你十幾年了,我不讓他再欺負你了。」 歐陽洪梅聽得心裡不禁一顫,揚揚手說:「起來吧,我看不得男人這樣。」忽然間笑了兩聲,「你可別小瞧他,他說朝你後院放火,肯定會放,他向來是說到做到。我要攆你,早攆你了。你這個人就是沒有耐心。」 申玉豹慢慢站了起來,搓著手說:「他是嚇唬我哩,我才不怕呢。」歐陽洪梅板著臉冷笑道:「你回吧。看來你還是不瞭解他。」 第二十三章 申玉豹把會計剛從工商銀行抄回來的他自己的存款數目單據拍打在錢全中的辦公桌上,黑著臉坐在錢全中的對面,「全中,我申玉豹待你咋樣,你心裡該有桿秤。你把這件事給我解釋解釋。」申玉豹想起來查帳,起因只是對一種看不見危險的本能的敏感。錢全中拿起單子認真看了一會兒,不解地說:「玉豹,我不明白你為啥給我看這個東西。平日裡,支票都是你一支筆在簽,前一段你去北京、上海,轉帳支票你鎖在家裡,現金支票帶在你身上,你留下三十萬加工那批駝毛羽絨,帳目一筆一筆都記著,回來都給你看過的,聽你這口氣,好像我搞了什麼手腳似的。你這麼看我錢全中,還不如早點把我辭了算了。」申玉豹嘿嘿冷笑著,「那他媽的才日怪哩,沒人取錢,我的一百多萬能從銀行的金庫裡自己飛走?這可不是個小數目。要是三五萬,哪怕十萬八萬,我申玉豹也就睜隻眼閉隻眼過去了。一百多萬,值得驚動法律了。我讓你看,是想讓你回憶一下是不是挪了這筆錢救了什麼急,你多啥心?」錢全中騰地站了起來,「你說這話我更不愛聽了。你別說一百萬,不是我錢全中的,就是一個億,我也不稀罕。跟你幹這一年多,你說說我是個貪財的人嗎?把出納、會計都叫過來,咱們把賬對一對,若真是我的事,我把骨頭鋸成鋼兒也要還你的。」 話說到這種程度,不查帳是不行了。四個人忙了小半天,查出的結果是錢全中沒私自動用一分錢。錢全中認真起來,「玉豹,你這活兒沒法幹了。沒聽人說嗎?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對我起了疑心,我只好走人。貿易商場家電門市進貨用的四十萬,轉帳支票是經我手交給門市吳經理辦的,當時你也在場。我只問你一句話,這筆錢要是出了問題與我有沒有關係?」申玉豹已知道理虧,心裡還沒琢磨出這筆錢到底用在哪裡了,怔了一下答道:「這筆錢已經交給小吳了,自然由他對總公司負責,出了事也是他的事。」錢全中掏出一串鑰匙,扔在桌上道:「總經理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將來有啥事真牽掛到我,好歹你們說句話幫我洗洗清白。我來幫玉豹幹事,原是李副書記引見,本來該去該留要聽他的。可如今關係到我錢全中的名聲,顧不得問他的意見了。賬也查清楚了,我清清白白,你們把這個月兩千塊工資給我開了,我拍拍屁股就走人。這個月還剩兩天,順便把這兩天的工資給扣出來,我不想占這點小便宜。」 會計和出納忙當和事佬勸錢全中留下,錢全中貴賤不肯。申玉豹終於上了脾氣,站起來說道:「這種話都聽不得,還叫啥朋友。你攀了高枝我也不攔你。別###說那種扣不扣工資的話。我申玉豹是啥人,你最清楚。全中幫我幹了幾件大事,讓他這麼走了,下面人看了心裡寒。你們開張兩萬元的現金支票,我簽個字蓋個章,算是我對全中的一點小意思。」錢全中也沒推辭,拿了兩千元現金和現金支票去了銀行。 申玉豹百思不得其解,埋頭想了一會兒,叫過門會計問道:「狗日的該不是你查錯了吧?」門會計皺著眉頭道:「我幹會計幹了二十二年,連抄個數目也會弄錯?這不是扇我的耳刮子嗎?你所有存在銀行的錢,確實是這個數。我就是不明白,這個數和賬上留的數合槽合轍的,你為啥硬說少了一百萬?」申玉豹大驚道:「你說啥?」會計囁嚅著:「剛才算帳時,我已經留心核對了,沒有錯,總數我也算了,收支一減,可不是就剩這個數。想著你怕是嫌錢副總經理用著不合手,又礙著李副書記這個介紹人的面子不好硬開他,這才用這個法子逼他滾蛋,也就沒把這一層點出來。沒想到你開了他,卻又送他兩萬。這我就搞不懂了。」王出納也附和道:「可不是嘛。我也想著你是尋不是要開了他哩。沒想到他火爆子脾氣一碰就著,我心裡這個想啊:總經理到底是總經理,誰的氣門在哪兒,一塞一個死。後來呢,又聽他要扣兩天工資,心裡還盤算,扣下這一百三十塊,你總經理一高興,我和老門不是能白揀兩頓小酒喝嗎?你一說要送他兩萬,可不也把我給弄蒙了。」這段時間,申玉豹已經悟個明明白白了。他讓門會計去查帳,是叫把他所有的存款一起查了,自然也包括李金堂存在他名下的一百零八萬。門會計回來一報數,一對大賬,確實又少了一百多萬,心裡想著會出點什麼事,倒沒想李金堂的錢會被人取出,認定了是錢全中做了手腳,氣才朝錢全中那兒發。如今想明白了,勾股裡就冒出一股莫名的寒意。怪不得錢全中要走,這筆錢一定是他幫李金堂取的,奶奶的,裝得真像!他跳了起來,高聲罵道:「你們兩個蠢貨!咋不早說哩?早說了老子就想透了。媽那個,錢全中算計老子一百零八萬,老子竟還送他兩萬塊作盤纏,我才他媽的是個蠢貨!」會計和出納聽呆了,張著大嘴看著申玉豹,不敢吱聲。申玉豹像條瘋狗一樣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突然來個獅子大甩頭,喊叫著,「老子還有一張一百零八萬的定期存摺,這下你們明白了吧?少這一百多萬就是這筆錢。門會計,你去銀行,是不是讓他們一筆一筆全算了?」門會計道:「我說讓全查,或許他漏掉了這筆錢。有這種可能的。你這筆錢存得這麼機密,我跟你兩三年都不知道,說不定他真沒算上。」王出納一聽事情有了柳暗花明的可能,試著玩笑道:「那當然機密,怕是為娶哪個大美人備的吧?」申玉豹氣笑了,「胡扯!這筆錢我存八年定期,那時我老都老了,娶個屁美人。」出納一看是火候,上杆子道:「不遲不遲,到四十幾你還不整他個億萬富翁當當,弄個大牌小妞歌星、影星的也不在話下,嗷嗷叫的。」申玉豹心裡真對這筆錢生出了一線希望,說道:「別扯這些閑屁了。走,陪我去銀行再查查。一百多萬不是小數目,身份證我一直帶著,對啦,這一茬我倒沒想起來。要是這筆錢還在,中午我請你們好問酒吧喝他一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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