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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這筆錢確實不在了,還剩五十元存在摺子上。申玉豹忙對營業員說:「你查查是哪一天取的。」營業員報出四個日期道:「這事我記得清楚,庫裡一次提不出這麼多現金,分了四次提走的,每次二十七萬。」申玉豹急了:「你們銀行是咋弄的?我這是定期存款,提前取要帶身份證。身份證一直帶在我身上,這錢咋就叫取走了?有問題,一定有問題。肯定是你們算計我。」營業員在裡面站了起來,伸手抓住鐵柵欄,把臉貼過來,「申總經理,你說話要有點根據,小心犯了誣衊罪!這是國家辦的銀行,不是我家開的錢莊!我們嚴格按照規矩辦的,錢取走了關我啥事?」申玉豹喊道:「這是冒領,冒領!冒領儲戶一百零八萬,難道你們一點責任都沒有?」營業員笑了起來,「準確地說,是正常取走一百零七萬九千九百五十元,按活期利息算,這摺子還留著幾十萬吧。這是國家的銀行,我再說一遍,嫌存這裡不保險,你把你的錢都提走,我決不攔你。」這一吵,把營業部主任驚動出來了。問了事情原委,營業部主任道:「小張,顧客是上帝,你咋忘了?聲音不要那麼高,臉上不要忘了笑。你把取錢的手續拿出來看看不就解釋清楚了嗎?申總經理,你是我們營業所的大主顧,不敢怠慢你的錢呢!那一天,兩個外地人帶著你的身份證和他們自己的身份證找我們商量提前取這筆錢,說是你買他們的貨付給他們的貨款。我多了個心,怕有詐,就讓他們取了你們公司出具的介紹信再來。你看,這規矩能算不仔細?按規矩,這私人存款,帶身份證,也就是存款人和取款人的身份證,就能取了。我還為你多興了一條規矩哩。第二天他們拿了你們公司開的介紹信,我就沒辦法不付錢。我拒付,就又壞了規矩。如今呢,凡事都該留神小心。我當時還記下了三張身份證號碼,留下了那份證明。」營業員找到了那張證明,遞給申玉豹道:「你看看,你的身份證號碼寫在天頭上,第一個就是,你可以對對。」申玉豹已經冷靜下來了,掏出自己的身份證一對,號碼準確無誤,又不太甘心,再問道:「你們真沒記錯?那天他們真帶著我的身份證?」營業部主任道:「提走一百萬,多大的事,我們能馬虎?那幾天所裡的人都在,你問問他們吧。」一個女營業員探頭看看申玉豹的身份證,驚詫道:「咦!那天你那個照片好像胖些,唉,記得右邊的耳朵露得少一些。」門會計聽得心驚肉跳,禁不住嘀咕,「這假身份證也敢造呀。」王出納說:「假人都能造,別說一個身份證。日他媽,幹得更絕。看來這錢放到哪裡都不保險,吃進肚裡才叫錢哩。」女營業員笑道:「也沒那麼玄,要是一發現丟了存摺,就來掛失,肯定不會出這種事。」申玉豹明白李金堂已經開始動手了,一時想不出任何對策。申玉豹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剛才營業員說那存摺上還有幾十萬利息,又折回來道:「日他媽,人家連我的身份證都有地方造,我認他這一壺了。你們不是說丟了摺子要趕緊掛失嗎?我就把這個摺子掛個失,別讓人家又把這幾十萬也給弄走了。」辦完掛失手續,申玉豹的心情突然間好了起來,心裡道:「這一百零八萬本來不是我的,這一弄,給我長出來幾十萬。李金堂送我幾十萬,我要不用這錢把歐陽洪梅搶過來,可就太對不住他了。」他大笑一陣,橫行霸道走出營業所,吆喝道:「老門,小王,好問酒吧這一壺還該喝,走!」王出納小碎步跟緊了,脖子一扭放射出一臉五彩繽紛,「大氣魄,這才是大氣魄,丟了一百零八萬,顫噤都不打一個!我真服了,六體投地,三十六體投地。咋就能丟了一百多萬不心疼哩!」申玉豹一臉得意的浪笑,說道:「心疼啥?這本來就不是我的錢,人家一隻雞,放我家放五六年,雞人家抱走了,給我留下一筐蛋。就是這麼檔子事。」

  第二天上午,申玉豹正在辦公室為選個助手發愁,城關鎮稅務所五六個人擁了過來。走在前頭的稅務幹部揚揚手裡一疊子紙,似笑非笑說道:「申大經理,群眾舉報,上級批准,要查貴公司成立三年半來所有帳目,不好意思。」申玉豹皮笑肉不笑地點點頭,拉了最後面的李所長,喊一聲:「門會計,快帶客人到接待室喝茶,」掩上門說道:「這是咋搞的?是玉豹禮數不周?弟兄們想好問酒吧坐坐咱就坐坐,別弄這。」李所長歎口氣道:「這是執行公務。」申玉豹賠著笑臉道:「走走過場也就算了,這幾年的事你還不知道,咱倆的交情也不算淺了。」李所長再歎一口氣,「玉豹,這次不同往常,擋不住。本來呢,縣局根本不讓我們插手,吵個面紅脖子粗,才讓我們主查,上頭派了兩個監軍。這回,不出出血,怕過不了這一關。」申玉豹鼻子哼了哼,「我一個個體戶,沒留那麼多細帳的習慣,見不了賬,他們還能把你我吃了。」李所長急了,「玉豹,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就這,我都替你擔待不少了。如今這偷稅漏稅,說是事就是事。電視報紙你都看了,人家多大牌的影星、歌星,哪個背後沒幾根粗腿?這不,說提溜就提溜出來了,鬧了多大的醜聞。你又不是女紅星,胯下沒長那,要是你這麼一抗,說拴人就拴人,就不是電視、報紙曬曬你了。我也不知你近來是迷上哪一道了。從前,多大的事,我李某人沒幫你頂過?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以我倆多年的交情,忍不住想說你兩句。這天下是誰家的天下?有的東西你就是家裡有座金銀山,也不能去碰。你發財了,心自然大些,大些也要揀合適的吃。在龍泉,你這就是想吃天呢!人家桂雁生,自由戀愛、明媒正娶的,如今還在伏牛山裡躲呢,為啥躲?避嫌。你要是信老哥我,聽我一句,出出血,把頭上這把刀先熔了。弄爛的路,該修該鋪,抓緊點。你要是那煮熟的驢聖,死硬,老哥只好回避了。出了血呢,以後日子還長不是?賬嘛,不拿出個六七成,這一關恐怕難過。有這麼六七成,下頭的文章就好做了。舍財免災。」

  申玉豹悶坐半晌,咬咬牙道:「日他媽,不就剩這一個膿包了?要擠就擠個乾淨。瞞那三四成幹,全部拿出來查,該多少,我認了。我就不信這個邪!」

  一周後,申玉豹的榮昌貿易公司偷稅漏稅一案有了處理結果:補繳漏繳稅款六十八萬,罰款二十萬。

  又過一天,縣貿易商場開了第一次董事會,李金堂到會作了簡短講話,董事長果真是冷藏有限公司的張東魁。申玉豹只買到百分之八的股份,勉強能保住他在貿易商場的原有經營規模,心裡煩躁,也就沒去開這個董事會丟人現眼,呆在家裡生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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