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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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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林苟生一臉肅穆傾聽著妙清的講述,聽完了,吃驚地問一句:「他這就回去了?」妙清還沉浸在悲憤的心情裡,反問一句:「不走,不走在這裡等死嗎?把他右手都踩爛了,不知今後還能不能握得住筆。」林苟生又問:「他就沒留下什麼話?」妙清道:「他妹妹攙住他,一瘸一拐地走,沒留下什麼話。」林苟生心裡頓時泛出一股酸楚:是心裡沒我呢,還是真急得氣得昏了頭? 白劍一頭泥牛入了海,林苟生感到支撐生命的柱子似乎坍塌了一根,無滋無味在古堡呆了兩天。這一天,從半斤小酒釀出的無邊無垠的睡眠裡撲騰出來,天色已近黃昏了。爬起來坐在床沿上發了一陣癔症,心裡又生出了要做點事的衝動。可是,該做點什麼呢?踱了一會兒步子,一翻旅行包,真的就找到了一件可做的事。那次看見三妞臉帶潮紅、一身恬淡的喜氣,林苟生心裡怪不是個味兒。在廣州白天鵝商場閒逛,看見一副新西蘭綠玉手鏈,心裡就又想到了三妞,花了三千八買了回來。這幾天忙著探聽龍泉的政治軼聞,也就把這副手鏈給忘了。說忘了又不全是真實,哪裡就真忙得連送禮物的空兒都沒有呢!實際上怕是心裡一直鬥爭著該不該送。既然定下來要送,那就趕緊走吧,省得等一會兒又改變了主意。於是,林苟生就帶了手鏈坐上一輛人力三輪車。 進了細柳巷,心裡又不住地嘀咕。申玉豹果真像三妞說的那樣好,這手鏈還要不要送?不送也不是沒道理,她說過不要買東西的。申玉豹不是個情種,更不可能鍾情一個三妞,若是她早獨守空房、以淚洗面了,突然間收副手鏈,不是正可慰藉她受傷的心嗎?這麼想著,說到就到了。老遠下了車,付了車費慢慢徜徉過去。最好還是弄成偶然路過、偶然想起,若是申玉豹也在,就說成是送的結婚禮物。抬起頭,鐵將軍把著門。林苟生垂頭喪氣,慢慢晃出了細柳巷。 路過好問酒吧,林苟生撩了簾子進去了。還沒到吃晚酒的時候,客人不多,整個酒吧冷冷清清,男女招待都不知到哪裡躲清閒了。林苟生熟人熟路,進了八號包間。清靜地獨坐著,心裡判斷白劍的行蹤。小兄弟心高氣傲,龍泉栽了大面子,定要回來翻本,這一點是不會看錯的。算時間,他回去也有月余,既是部長家真姑爺,三把尚方寶劍也能取來了,該不會是宮中出了楊玉環,從此君王不早朝了吧?正在想著,忽然聽到了吃吃的淺笑,扭頭一看,四小姐一身紅套裝,頭頂船形帽,麻花樣鑲在包廂的門框上,胸前抱著點菜單子,正在窺視他呢!四小姐扭了兩步,甜甜地說:「大叔,你是吃點呀喝點呀,還是說點呀——」林苟生身子朝後一仰,「哎呀你這只巧嘴八哥,大叔哪兒癢你往哪兒抓呀。也吃點也喝點也想說點,你坐下陪大叔說會兒話吧。」四小姐抿嘴一笑,挪了椅子坐在林苟生的對面,「喜鵲叫也說過了,啥好聽的都說過了,也不知是老天安排的,怕大叔話匣子開了沒人聽,一眼就讓我看見了你。我還以為你從此再不會來了呢。這一陣子你沒出門吧?」林苟生一聽話裡有話,問道:「出門了咋講,不出門又咋講?」四小姐說:「出門了呢,還有個說道,沒出門呢,唉,也有個說道。前一個說道呢,你是想來探個風向,一片癡心,讓人感動。後一個說道就難聽了點,我也就不說了。」林苟生詫異這小女子的眼力,說道:「你練成特異功能了吧?我也不聽你那個難聽的說道了,我剛從廣州回來,確實想找一下三妞。是不是她不在這裡啦?」四小姐道:「我說我可以當那算命女士了,不過,恐怕也只能給你算才能算出準頭。為啥?熟悉唄。要是我讀書多一點,把你林老闆對三小姐三副經理的這份難捨難分寫成書,超不過瓊瑤也趕上岑凱倫了。記得那個叫什麼詞兒來著,想起來了,叫百折不撓。三妞嘛,好著呢,新官上任一把火沒燒,官癮還沒過夠,咋能走。你想不想知道她幹啥去了?」四小姐掩口笑了,把小菜單本本朝桌上一攤,「大叔,吃點什麼吧,我這個人心直口快的,說話也不揀個時辰,弄得你吃不下這頓飯了,我又要心疼。要不先吃碗扯面墊墊再說。」也不管林苟生願不願意,自己出去了。 不大一會兒工夫,四小姐端來了一大碗熱氣蒸騰的羊肉扯面,小心放在林苟生面前,背著手佇立一旁,「大叔呀,這碗面就算小四孝敬你的。小四不會說話,誤你一頓酒菜,很過意不去。」林苟生確實也餓了,說道:「小四越發出落得懂得心疼人了,大叔就領你這個情。」說罷,唏溜唏溜吃將起來。四小姐順勢坐在林苟生旁邊的位子上,歪著身子托著腮,問道:「好吃嗎?」林苟生顧不過來作答,咬一根扯麵點著頭。四小姐回頭望望門口,悄聲說道:「我們這兒引進了四川火鍋,大師傅不知從哪里弄了一些大煙殼子,燉肉的時候放一點,果真引來不少回頭客。」林苟生並沒表現出驚訝,取了餐巾紙揩揩嘴巴,「你告訴大師傅,用殼子太扎眼了,不如用籽兒,用紗布包了,放在羊肚子裡燉,鬼都不知道。」四小姐釋然一笑,「我知道你那嘴,啥味道都能吃出來,怕你吃出來了罵我,才先打個支子,誰知你比大師傅還在行。」林苟生扭動一下身子,「其實這東西原是一味止疼的藥,沒那麼可怕的。」四小姐又吃吃地笑起來。林苟生道:「這是教你知識,你笑啥!」四小姐一挑眉毛,「我知道!只是不知道治不治心裡疼,要是治,小四這馬屁可算拍對穴位了。」林苟生一看四小姐一副嬌媚之態,煞是可愛,忍不住就把那嫩臉蛋拍了,歎道:「小鬼頭呀小鬼頭,這是從廣州學來的話,大不了是三妞要嫁給申玉豹了,大叔猜也猜得到,用不著你吞吐遮掩的。三妞要是好了倒好,可我總是心裡犯嘀咕。你小四沒吃過她那種苦頭,別想著她都是好日子,豔羨得不得了。這種遊戲大叔不敢再做了,一個三妞已能把人磨死。耍耍嘴上功夫,多討幾個小費,也就到了苦海邊上了。聽大叔的話沒錯,男人都是饞蟲,別惹醒了他。」四小姐聽得似懂非懂,眼圈兀自紅了,嘟嚕嘟嚕倒了一肚子心事,「大叔,你說的俺像是能懂。我只是不服這口氣。我比三姐哪點比不上,什麼巧宗偏偏都讓她趕了。要說每日裡,五湖四海天南海北三教九流的客人,大都是我先見的,怎麼一眨眼都奔了三姐去了。大叔你來好問酒吧,也是我先熟的吧,可你卻認了她當乾女兒。申總經理第一次來,也是我先招呼的,一眨眼竟成了三姐的男朋友。我就是想不通這個理。想想,恐怕是應了那句俗話:舍不下娃子打不下狼。大叔,你別把小四看走眼了,對有些流裡流氣一心想佔便宜的客人,咱也是整天价地橫眉冷對。雖說也想打只大老虎,可真要放了娃子去老虎窩,我還真捨不得。招待這一行,也是下九流,守身如玉不易。先前呢,我劃個線,賣藝賣嘴不賣身,想掙點錢也人五人六當個小老闆。幹這幾年了,摺子沒物價漲得快。這心裡急呀。大叔,你說說,我哪裡就比三姐差呢。我今天把你當個長輩訴苦哩,可別笑話我說傻話。有一天我和三姐一起洗澡,把她看個仔細,除了胸比我挺一些,腰沒我細彎,腿沒我直長,臉嘛,八兩半斤的,我又沒墜個癭脖子。這燈一撥就亮,你就費心給我撥一次吧。」林苟生怎麼也想不到四小姐會說出這番話,出了這樣一個難題,挖空心思想了好一會兒,才試著說:「你把大叔給難住了。你美在俏皮,三妞美在風騷,還算不上風情,只沾個邊。男人們看女人,有個急緩輕重。打個啥比方呢?你就是那《西廂記》裡的紅娘,人見人愛,愛你個俏皮;三妞呢,三妞勉強能扯上《杜十娘》,人見人想,想那個風情。還有呢,經過事的男人,只有十分悶了,才會找個俏皮的女子排解排解,一不悶了,就都去追那個風情了。」四小姐若有所思一陣,恍然大悟道:「我像是懂了。三姐吃的苦多,又真入過風塵,也就沾了些風騷風情的。這回她陪申玉豹去北京,準備坐飛機,那天大師傅為這還給她出個謎,叫旅行結婚坐飛機,這謎底我就是猜到了也說不出口,三姐竟當眾說是一日千里。」林苟生急忙插問:「申玉豹去北京做什麼?」四小姐說:「聽三姐說,有個英國人出一百五十萬美元要買申玉豹的產品,過四五天要在北京的長城飯店和申玉豹談判。這回三姐是有身份的人,是申總經理的秘書。」 林苟生被這個消息驚呆了。麥飯石礦冒頂,劉清松被擠出龍泉只是個時間問題了。貿易商場和縣礦業有限公司實行股份制的事已經攪得縣城沸沸揚揚。申玉豹再從外國人手里弄來這一百五十萬美元,他肯定會花血本成為大股東,搖身一變成為正正派派的企業家、實業大亨。以前真是小瞧了他。這麼一來,吳玉芳的案子就是鐵案一樁。小兄弟翻洪水賬,必須讓他們陣腳大亂,才好各個擊破。再回來遲一個月,黃花菜可就真的涼了。林苟生眉頭一皺,惡從膽邊生出:「讓六哥派人去北京,一邊告狀一邊攪黃了申玉豹的生意;我要馬上去北京,把小兄弟這只孫猴子請將、激將回龍泉。不惜血本,我也要贏這一把!」想到這裡,林苟生禁不住冷笑起來。 四小姐嚇了一跳,誤以為林苟生不堪忍受刺激,行為變得乖張起來,拉住林苟生的手搖著:「大叔,林大叔,你可快別這樣。要不要小四給你說個笑話解解?」林苟生溫和而慈愛地看著四小姐,一隻手不由自主地伸進口袋,摸住了裝手鏈的兩個小盒子,猶豫了一下,只拿出來一個,按進四小姐的手裡,「小四,大叔是為別的事發笑。三妞過得好,我只有高興。你伴大叔度過這麼多難捱的時光,這只手鏈送給你。聽大叔的,不要豔羨三妞。再說,俏皮也很好,風情學不來。大叔贊成你劃那個線:賣藝賣嘴不賣身。多早晚能見一個原汁原味的小四,大叔比見啥都高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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