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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李金堂帶著四龍鄉黨委書記、陳遠冰和鄉武裝部幹事趕到現場,礦上的人已經被打倒了三四個。陳遠冰和武裝部幹事喊了兩聲,沒有一個人停下。李金堂猛地拉住武裝部幹事,取出一把手槍朝天上放了兩槍。械鬥的雙方都停了下來。李金堂舉著槍走過去:「都把手裡的傢伙放下!還嫌死的人少了嗎?你們認不認識我?我是縣委副書記李金堂,專門趕來處理這件事的。信得過我,你們先退到一邊。你們今天打人的事不追究了。」瞥一眼在地上滾動呻吟的兩個職工,「你們氣也出了一口,剩下的事要按規矩辦。」民工和家屬默默地丟下手裡的東西退到一邊。一個人喊道:「李書記,他們見死不救,井裡還有六個人呢!」

  李金堂沒有回答,徑直走到金貝子面前,抬起手一個耳光打過去,健壯魁梧的金貝子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李金堂扭過身子朝武裝部幹事喊:「要是沒戴銬子就把他綁起來。金貝子,你得意忘形,不顧工人死活,草菅人命,你有什麼話說?」陳遠冰和武裝部幹事很麻利地把金貝子捆了起來。李金堂把槍交給武裝部幹事,大聲說道:「鄉親們,出了這種事,我跟你們一樣難受。你們知道,掌子麵離上面有幾十米深,事故已經發生六七個小時了,挖出來人也不在人世了。你們立逼著他們挖人,再塌死幾個,能是你們的心嗎?誰都不願出這種事,包括金貝子總經理。人活著不容易,說去就去了。人,一定要挖出來,總不能讓你們每年來礦上燒紙上香吧?眼下沒法挖,請你們體諒。金貝子已經抓起來了。這件事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第一批受傷的工人已經送到縣醫院了。我李金堂向你們保證,這件事一定要嚴肅認真處理。人死不能複生,曝屍野外能是你們的心?趕緊抬他們回去,擦洗擦洗入殮吧。你們各村選五個代表,隨我到縣醫院協商一下如何處理這件惡性事故。」

  劉清松從柳城趕到縣醫院,李金堂剛剛脫下白大褂準備召集死傷者家屬代表開會。劉清鬆緊緊握住李金堂的手,哽咽道:「老李,多虧了你呀,要是械鬥再撂倒十個八個,這事就鬧大了。」李金堂淡淡一笑,「如今的事也不小。」拉著劉清松對十幾個代表說:「不用介紹了吧,縣委第一書記劉清松。礦上的事,他說了算。清松,我一天一夜沒合眼了,先回去歇一會。」劉清松一臉羞愧沮喪,直把李金堂送出醫院大門。

  李金堂剛剛獲得一點柳暗花明的感覺,準備在家養養精神,在常委會上打一個翻身仗,誰知申玉豹又在他的後院生出了事端。

  李金堂酒後那一番表白,引出申玉豹得隴望蜀之想。他認為李金堂真的對錢感了興趣,準備利用去北京談生意之機,來它個一石三鳥。行前,他以辭行為名,再一次去了李金堂的家。申玉豹一進門就哭難:「李叔,這個馬克西姆,很刁鑽,不想點辦法,這回怕凶多吉少。如今礦上剛出了事,下一步再上馬,恐怕也該賣股份了。所以,掙馬克西姆這筆錢,對我們很重要。弄不好,到時候我顧了商場就顧不了礦。」李金堂心裡有事,直接問道:「啥難處,三言兩語說了,我能幫的,儘量幫。」申玉豹撓著頭說:「馬克西姆壓價太狠,還有一毒招。上次我本來不想按他給的價成交,不想他那個會說一口鳥語的女秘書陪我跳了一晚的舞,我竟同意了。可見做大生意帶女秘書也算一招。」李金堂笑道:「你想帶女秘書去談生意,這個忙我怕幫不了你。」申玉豹說:「我倒看上一個人,請動她,只能靠你。」李金堂支應說:「你說是誰吧。」

  申玉豹道:「我看這龍泉只有歐陽團長能對付馬克西姆的女秘書。我也知道讓歐陽團長幹這事,那是用高射炮打蚊子。不過呢,這事也就個把星期,事成後,我可以給她一萬美金。」李金堂還沒往別處想,只是覺著這念頭滑稽,覺得這種純商人的思維既親切又陌生。也是因為劉清松就要栽跟鬥,心情暢悅,李金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這個申玉豹,真精能!歐陽搞公關,莫說在龍泉、在柳城,就是放到全省,也是超一流的。你給她的酬金太低了!我講她搞一次公關掙了多少錢,你就明白你有多摳。五年前,中央派人來柳城考察確定老區縣和貧困縣,我和歐陽搭檔搞公關。貧困縣好爭,形式文章做漂亮了,就中。這老區可有實打實的條件:有無建立過的基層政權、有無地方武裝、有無根據地。龍泉,一條都挨不上。可是,要是定了老區縣,龍泉就可享受特殊政策,少出多進,一裡一外每年可多收入一千萬。靠啥掙來的?歐陽的一張嘴!她那張嘴可不僅僅能唱戲!歐陽講龍泉地方武裝在當時基層政權的領導下打白匪、打日本、打國民黨,一連講了三整天,把我都聽得信以為真,以為我孤陋寡聞哩。還是她這張嘴在酒桌上一人對北京來的五個人,打賭喝酒,喝垮對方仨隻定個貧困縣,喝垮五個定成雙料縣。我那天也早醉了。七個人喝了十二斤半五糧液,能不醉?你猜歐陽醉沒醉?第二天開會要定名額了,歐陽在會議室門口攔住了中央來的高司長,悄聲說:怕你們酒後食言,等龍泉雙料縣在會上定下經北京批准了,我把這張照片的底片寄還你們。高司長一接照片,寶物一樣藏到內衣裡了。我一看那底片,那五個人,只有三個趴在桌上睡,仔細看看,有兩個睡在桌底下。你申玉豹提著腦袋幹十幾年,不就是掙了一千來萬嗎?歐陽只用三天時間,已經為龍泉掙了一個億,以後只要這兩項政策不變,每年還要掙兩千萬。」看見申玉豹已聽蔫了,伸手拍拍他,換個話題說:「歐陽一場《陳三兩》,唱來多少利益現在還估算不到。當書記要她帶團去柳城演出,她也走不開。」

  申玉豹無可奈何咧咧嘴,「我,我也只是說說。」李金堂摸摸臉頰上的胡茬,笑著說:「女秘書既然那麼重要,你還是帶一個去。三妞不是現成的嗎?浪子回頭金不換。你帶她出去磨練磨練,將來能成你的左膀右臂。」申玉豹心裡想著:你越說歐陽的好歐陽的妙,我這火就越燒得旺,咱們騎毛驢看戲本走著瞧。不過,帶三妞倒是個主意。她一直待我不錯,既然要和她斷,也該帶她出去風光風光,日後她也不至於恨得我咬牙。也笑著說:「我聽李叔的,就帶上三妞吧。」

  申玉豹一走,李金堂越想越覺得滑稽,見春英買菜還沒有回來,忍不住撥了歐陽洪梅的電話,當個笑話對著話筒說了。

  歐陽洪梅也知道李金堂就要擺脫政治危機了,有心見見面,也開玩笑說:「你還笑呢!不知申玉豹把你笑成個啥物件哩。若不是我有定力,早叫他拐起走了。你也不來給我壓壓驚。唉,你咋不說話啦?」李金堂吃力地說:「礦上的事,明天開常委會,明晚我去吧。」

  放下電話,李金堂抓起身邊的暖水瓶摔在地上。春英回來時,看見堂屋一片狼藉,心裡不由得一沉,也不敢問頻頻看表的李金堂,蹲下身子收拾。

  錢全中風風火火跑了進來,「李叔,有啥急事?」

  李金堂支春英先去做飯,拉住錢全中說:「玉豹的錢你能不能提出來?」

  「他今晚要走,把支票本都帶上了。」

  「存摺能不能取?」

  「我想想辦法,有他的身份證就中。不過,取多了還要跟銀行打招呼。」

  李金堂把存摺交給錢全中道:「我扶玉豹多年,今天才發現他在耍我。他幾年前交給我一張摺子,說孝敬我的,我也沒細看,就收起來了。今天一看,原來摺子上寫的他的名字,又是存的八年定期。你要的東西我準備,設法把這筆錢取出來。我看他是要翻天呀!」

  從這一刻起,李金堂再也不想追問他和申玉豹到底是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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