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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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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秋雁呆呆地坐了下來。自己走進政界,是借當書記之力,這一內幕,柳城已沒多少人知道了。自從和劉清松熱戀後,她更是對這一敏感問題避之唯恐不及。到龍泉出任副縣長,當書記雖然全力支持了,但龐秋雁知道老人作出這種決定很艱難。出了林肯轎車風波,她還能出任地區科委副主任,她明白當書記的用心。可是,既然選定了劉清松,就不能再這樣搖擺不定。一個多月來,她很為處理這種關係發愁。前幾天,她知道當書記身邊出現一個常小雲,才感到輕鬆了幾分。關於和當書記那段也很美好的歷史,雖然沒對劉清松談起過,但她心裡清楚劉清松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只想著用行動證明現在自己的清白。然而,她萬萬沒有想到,劉清松會提出這種要求。拒絕了,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不傷和清松的感情,可他的計劃就又要流產了,搞政治的,這種挫折經受不起。貿然答應下來,就是事情辦成了,清松會怎麼想?再說,上次到龍泉,老頭子已經在開玩笑表明自己的酸楚了,老頭子這次會不會答應呢?難,實在太難。龐秋雁強笑一下,「真的就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劉清松搖搖頭。龐秋雁哀歎一聲,「清松,自從和你有了這層關係,我可是天天都在為你守節呀。老頭子待我是不錯,把我,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哩,可是,這畢竟沒有血緣關係,走動得多了,難免會有些,有些感情成分。」劉清松也笑道:「信則不疑。只要把這尊神能請到剪綵儀式上,他對我究竟是啥態度,也考慮不了恁多了。」龐秋雁搖搖頭,「這步棋太險。這種礦業公司掛牌,事情確實太小了。我去請他出山,他一眼就能看出我和你的關係。眼下是利,不定將來就不是弊。你考慮好了沒有。」劉清松痛苦地咬咬嘴唇,「我考慮過,我也知道這是下策。我要走上來,只能借助這座新城。要不然,我無法在龍泉拿出看得見的實績。只要能把新城的架子搭起來,我相信誰也擋不住我了。龍泉常委裡面,除了一個王寶林,其他的人都可以爭取。」龐秋雁心裡滾過一陣酸楚:和他的事業相比,我在他心裡的重量真是微乎其微,男人的心起大了,就是女人的災難。禁不住抹了一把眼淚道:「你日後飛黃騰達了,可別後悔,這可是你逼我這麼做的。我自然會把握分寸的。不過,這事很難,你也知道,我把握在對得起你這個度上去做,你看行嗎?」劉清松不由得把龐秋雁緊緊摟在懷裡,帶著哭腔說道:「我知道你的心,知道。」 龐秋雁掙脫出來,笑駡道:「你這個人太自私了。不過呢,你要沒這麼大野心,我也看不上你。你準備什麼時候舉行這個剪綵儀式?」劉清松道:「最好在下星期二或星期三。」龐秋雁捋捋頭髮,「要搞咱就把動靜搞大點。上次那個姓白的記者不是寫過一篇吹你的短文章嗎?我看這次就從龍泉由手工業縣到工業縣轉變方面做這篇文章。把宣傳部、報社都煽動起來,然後再去請老頭子。這樣,動靜鬧大了,老頭子就不會疑心這只是你我的事了。說不定這回做的還是個無本生意。」劉清松暗歎這女人的應變能力,說道:「有你當後臺老闆,何愁成不了大事!你看還需要我準備什麼?」龐秋雁想了想道:「老頭子是個戲迷,你最好能請歐陽洪梅登臺為他唱一場。這件事辦起來恐怕有難度,歐陽可是李金堂的心腹愛將,能為你抬轎子?」劉清松不甘示弱,忙道:「你只管對老頭子說有戲看,我總會想辦法請她歐陽出山的。」 李金堂患了牙病,請了假在家休息。這個消息傳來傳去,傳成李金堂老毛病又犯了,已經住進了醫院。龍泉城鄉不知底細的人,都開始活動起來。 馬齒樹村村支書馬呼倫這一日早晨坐著兒子開的四輪拖拉機進了縣城。他要打探一下新村改建的事會不會又有新的說法。朱新泉四清時在馬呼倫家住了三個月,算是馬呼倫的老朋友。馬呼倫讓兒子把拖拉機停在縣委門口,自己徑直去找朱新泉。 地委當書記已口頭答應星期三來參加龍泉礦業有限公司掛牌儀式,朱新泉是這個消息的少有的幾個知情者之一。上午一上班,劉清松已把任務交給了他,要他想盡一切辦法,保證星期三能上演一台大戲。馬呼倫走進辦公室的時候,朱新泉正為唱戲的事作難。這台戲顯而易見是為劉清松貼金的,能不能把歐陽洪梅請出來,關鍵在李金堂的一句話。歐陽洪梅不出場,年輕演員漏幾句,忘幾句臺詞,武生翻跟鬥當場摔個屁股蹲兒,就出大事故了。一個有限公司掛牌,在全地區可只能算是芝麻粒兒大的事,能請動地委一號領導到場,可見劉清松和當書記的關係非同一般。那麼,這場戲只能唱得讓當書記拍巴掌了。李金堂說是患了牙病,是不是牙病誰能知道?該不是他也聽到了當書記要來的風聲,藉故躲一躲吧?李金堂要真是這個態度,事情就難辦了。 抬頭看見馬呼倫,朱新泉怔了半晌才說:「是馬支書呀,你來城裡逛逛?」馬呼倫直通通地說:「唉,朱部長,這新村的事,縣裡該給個說法吧。」朱新泉道:「啥新村?」馬呼倫道:「這初八開了現場會,後來就不聽動靜了,再後來又聽說別處都停了。俺可是自己要蓋的,現場會是你們要開的。如今呢,俺硬著頭皮把村子建好了,俺想問縣裡要個說法。」朱新泉急著把馬呼倫打發走,站起來說:「老馬,新房蓋好了你就住唄,還要個啥說法?如今縣裡工作重心又轉移了,要搞礦業,你就別攪和了。」 馬呼倫在朱新泉那裡碰了一鼻子灰,垂頭喪氣出了縣委大院。兒子馬中朝忙迎了過來,「爹,咋樣,縣裡誰來剪綵呀?」馬呼倫氣鼓鼓地說:「工作重心轉移了,咱們瞎忙乎了一個多月,多糟踏了二三十萬。原想著這一槍就響了,誰知又弄成個啞的。」馬中朝撓著頭說:「爹,別洩氣,咱們再走走李副書記的門路看看咋樣。」馬呼倫歎道:「這縣裡,誰不知道咱這新村是劉書記抓的點,劉書記工作重心轉了,咱去找李副書記中啥用?再說呢,我這幾十年都沒跟李副書記拉扯上,如今去求人家,人家會咋看?」馬中朝說:「咱花幾十萬,修了幾朵花,沒人看一看可虧得慌。不如咱們再去找王縣長探探口氣,你看咋樣?王縣長不是俺遠房表叔嗎?他出面去剪個彩,你也好給村裡人交待了,多花那幾萬修的街心花園啥子的,也算沒白花。」 於是,爺兒倆又開著拖拉機去縣政府。 此時,李金堂已經得到地委當書記要來給龍泉礦業有限公司剪綵的消息。礦業公司掛個牌,多大的事,把當書記請來做什麼?地區主要領導,已有一年多沒來龍泉了,這件事恐怕有名堂,劉清松對這個礦業公司真的已經胸有成竹了?石墨礦、麥飯石礦已虧損多年,把這幾個單位強捏在一起,就能每年賺回一座金山?劉清松也沒這個把握。既然沒把握,他為啥還要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請來了當書記,今後礦業公司就該對當書記有個交待了,劉清松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李金堂左想右想,想不明白劉清松請當書記來剪綵的必然性,心裡有些鬱悶,仰在沙發上假睡起來。 難道他只是要做個樣子給龍泉人看?看龍泉怎樣從手工業縣一夜之間過渡到工業縣嗎?也許他就是想讓龍泉人知道他劉清松上面有人!平白無故地,顯擺這種關係做什麼?他肯定會有大文章要做了!龍泉一個傳統的手工業縣從此有了拳頭工業托拉斯,是可以做成一篇文章的。想到這裡,李金堂想瞭解瞭解這個礦業公司內部的事情了。他坐起來對妻子春英說:「秋風家的媳婦昨天是不是來過?」春英道:「不知咋傳的,傳成你犯了老毛病,巧英帶著孩子來了。」李金堂道:「你去他家一趟,讓秋風來見我。」 春英一開院門,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三男兩女在下野外貿局局長連城鎖的率領下,浩浩蕩蕩開進李金堂的小院。李金堂破例出了堂屋迎接。連城鎖自恃寵臣身份和做替罪羊擠走龐秋雁的偉功,一落座就開了一炮:「李書記,這金貝子任還沒上,三把火已經燒起來了。這幾個都是咱縣搞石墨、搞麥飯石開發的大功臣,如今都叫晾一邊了,卸磨殺驢讓人心寒呢。」這話有那麼點為自己抱屈的味道,有那麼點兔死狐悲的嫌疑,李金堂聽了很不受用,皺了皺眉頭說道:「你也幾十幾的人了,就這麼等不得?辦事要有個先後,壘牆要有個錯落。到底是什麼事,你慢慢講嘛,要是有理,你就能走遍天下。講!」連城鎖拉過兩男一女說:「這是縣麥飯石礦的童礦長、羅副礦長和任青供銷科長,礦業公司升了格和局級平起平坐了,他們降的降免的免,就小童弄了個麥飯石開發分公司的業務經理,小羅和任青變成個白板了。」又拉過另外一男一女說:「小張原是金貝子的副手,工作上和金貝子有點矛盾,這回只管石墨礦井下業務,從天上到了地下。金玲兒原是石墨礦的會計,已經被金貝子連貶兩次,這回乾脆派她下井當檢驗員。弄半天是金貝子看她模樣好,想佔便宜,金玲兒不從,他金貝子打擊報復。這兩個礦是我和他們一手弄起來的,他們找我討公道,我一個平頭百姓,沒法給他們公道。」金玲兒嚶嚶地哭了起來,「李書記,你可要給我做主呀!」童礦長氣鼓鼓地道:「這金貝子有啥本事,不就是劉書記蹲點時常去找劉書記談心嘛。這麼一弄,哪裡是成立現代化的托拉斯實體,乾脆是明目張膽的吞併。」羅副礦長說:「拿雞毛當令箭,說這是搞優化組合,符合中央精神,你還不好說什麼。」張副礦長說:「金總經理開導我,這叫能上能下。」 李金堂聽他們七嘴八舌說了好一會,心裡想:還沒開張,下邊已經鬧成這樣,難道清松就不知道?又問了問兩個礦上的基本情況,然後說道:「你們的事我都記下了,有機會我會給劉書記反映你們說的情況。金貝子給縣委立了軍令狀,劉書記作保,今年要完成利稅三百萬,明年五百萬,後年一千萬。所以,縣委就把人事權交給了金貝子。或許金總經理經過一段考察,還會重新調整你們的工作。我是一個念舊的人,這點你們連局長清楚。連局長因工作失誤被免了職,這個位置到現在不是還空著嗎?縣委常委會定下的事,我這裡不好給你們表什麼態。我個人認為,你們都是有功之臣。這件事是劉書記蹲了點定的,金貝子也是他選的。我看,你們還是回去安心工作吧。至於金玲兒反映的問題,我看與改革不改革無關,回頭你寫個材料讓連局長轉給我。」送走第一批客人,李金堂一點也不感到輕鬆。礦業公司在人事制度上實行特殊,必定會影響到龍泉其它方面。看來,這一步讓得太大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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