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建偉 > 愛在戰火紛飛時 | 上頁 下頁 | |
六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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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虹笑了一下道:「沒聽說當一床被子還要修煉。思忠,我只有把這床舊被子鋪在床上才感到踏實。六年,只有六年,你就飛黃騰達了?我一直以為這還是個夢。」姚思忠痛苦地搖頭道:「你是不知道我受的苦。剛離開新四軍那一段時間,我常常一兩天才能吃上一頓飯,若不是想著你臨走時的囑咐,我早就跑回來了。我曾經被土匪劫上山半年,土匪頭子想讓我當軍師,我想這行當我又不是沒做過,不是條正道,就偷偷溜了。怕他們抓住,我整整兩天一夜沒合眼,靠著兩條腿走了兩百里。」 張若虹擦了擦眼淚,心疼道:「思忠,你受苦了。知道我在家牽掛你,也不來封信。」姚思忠壓低聲音說道:「你知道我一直在什麼部門工作?情報部門。我懂的日語算是幫了我個大忙。在那種部門工作,保密是第一位的。這幾年,雖說生活安定了,可我心裡更苦,我想你呀,有時候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覺,老天爺還算照顧我們,我終於又能見到你了。」「我也托了好多人打聽你的消息,一個准信兒沒有,我心裡急呀。我不怕你戰死,不怕你受傷,我只怕你像楊紫雲和朱國柱那樣,當了漢奸。」 姚思忠一愣,紅著臉大聲說:「我姚思忠怎麼可能當漢奸?鬼子就是把我千刀萬剮,我也不會下軟蛋。你是怎麼想的你。因為有紀律,我立的功不好給你說。你男人如今是党國的大功臣。」張若虹忙賠笑道:「你別生氣,大功臣。紫雲和朱家老三當漢奸後,我這心裡……」姚思忠打斷道:「他們兩個人不可能當漢奸。那個楊紫雲,我還沒有離開新四軍的時候就參加了共產黨。你也知道,共產黨一直嫌我是個老土匪,不肯重用我。他們兩個一去就是紅人,他們不可能當漢奸。」「他們要不是當了漢奸,世傑為什麼去殺他們?差點把命都丟了,養好傷後隨隨便便娶了個鐘梧桐。當時我就想,你要是也當了漢奸,我一定親手殺了你。」「別再說什麼破漢奸了。漢奸也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蔣委員長剛從開羅參加三巨頭會議回來,世界反法西斯聯盟已經正式成立。中國已經是大國了,小日本就要完蛋了。在這種大好形勢下,你一見面就談什麼漢奸漢奸的,多掃興!」姚思忠不高興地說。 張若虹陪了半天不是,姚思忠的氣才算消了。 3 中國的戰局並沒有因為蔣介石成為四大領袖而有好轉。張世傑的兒子張萬隆兩周歲這天,收音機裡傳來消息:鄭州淪陷了!這下,河南的局勢頓時緊張起來。 趙九思久沒露面,如何應對這一突發局面,張世傑心裡沒有底。他準備從姚思忠那裡打聽一些上層的消息。年前,趙九思到根據地查了很久,還是沒查清姚思忠的發跡史。所以,張世傑對這位特派員的懷疑消除了不少。 張世傑趕到公館,姚思忠正準備出門。他開門見山問:「姐夫,鬼子這次行動規模有多大?戰火會不會燒到南陽?過去六年,鬼子都沒動鄭州啊。我看這像是垂死掙扎呀。」姚思忠一邊系著領帶一邊說:「別擔心。歐洲戰場,盟軍已經在開闢第二戰場了。鬼子在東南亞敗局已定,沒啥大事。」 「我問的是河南。」張世傑急著說道。「放心吧,河南怎麼說也有四十萬大軍,鄭州淪陷只是個小小的失利。日本人慣常偷襲,連美國的珍珠港都頂不住,何況一個易攻難守的鄭州。時間到了,我不能陪你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聽戲?聽說是洛陽來的名角兒。」張世傑失望地搖搖頭道:「我沒興趣。」「那你陪你姐說說話吧,晚上別走,等我回來咱們再好好聊。」姚思忠說著走了出去。 張若虹的臉拉得很長,不滿地說著:「整天都是這樣,吃不完的酒席,聽不完的曲兒。」「不是這樣的官員,這樣的政府,能六七年還趕不走一個小日本?姐,我回去了。」張若虹拉住弟弟,說道:「世傑,你就陪陪我吧,這官太太的生活無聊透了,真不如我在縣城開酒館。」張世傑吃驚道:「姐,姐夫他……」「他變了。你知道這半年我主要在幹什麼?在家裡收禮!你姐夫的膽子也太大了,誰來送禮,他都敢收。開始的幾個月,他告訴我說可以從收禮中看出一些大案要案的蛛絲馬跡。這幾個月……你來看看,家裡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多得讓我晚上直做噩夢。」張若虹苦笑一下,一邊失望地說著,一邊帶著張世傑進了一間密室,打開了幾口大箱子。望著箱子裡的大批財寶,張世傑道:「怪不得南陽只打了幾隻蒼蠅。姐,你發財了。」「這種國難財,我可不願發。」張世傑搖了搖頭,「姐夫除了愛財,別的方面……」張若虹道:「別的倒還好。」 張世傑安慰姐姐幾句,失望地離開了。他在南陽待了三天,聽到的都是壞消息。回到太平鎮兩天,收音機裡又傳來了滎陽、密縣和鞏義相繼淪陷的消息。張世傑坐不住了,又一次去了遊擊隊的駐地。曹鎮河一見張世傑,痛心地說:「這才幾天,縣城都丟了六座!上級剛來了指示,說是鬼子這回鐵了心要打通平漢路,要我們做好河南全境淪陷的準備。酒精廠的遷移工作要早做準備。」 這時的太平鎮已經徹底亂了。 朱照鄰聽完新鄭被圍的廣播,癱坐在椅子上,吩咐道:「在劫難逃,準備收拾東西吧。」「跑,就知道跑。一聽鬼子要來,咱們准是第一個跑,丟死人了。要走你們走,我要留下來打鬼子。你們看看人家張家,夥計們都在學打槍了。」朱見真發洩了一陣,氣鼓鼓地跑走了。「也是,前幾年咱們出去跑了兩次老日,讓張家在太平鎮上樹了威。這一回,咱們也穩當一點。不管怎麼說,河南還有四十萬大軍,哪能說敗就敗。來福,你去縣城叫二少爺回來……」朱照鄰自嘲地笑笑道。來福道:「老爺,二少爺去南陽聽消息了。」 朱國梁這時剛到南陽。街上行人稀少,一個報童揮著手中的報紙走到保安司令總部大門口,叫道:「賣報,《前鋒報》,最新消息:『三城市淪陷,新鄭被圍,國軍再向後退——』」下了車的朱國梁皺皺眉頭,對隨從說道:「什麼國軍再向後退,在保安司令部門口說這樣的話,不是打我們的臉嗎?去,把那小孩趕走。」 他進了司令部,來到一個和自己關係一向很好的副總司令的辦公處,開口就問南陽有沒有危險。副總司令拍拍朱國梁肩膀,無奈地說:「國梁老弟,我這心裡現在也是七上八下呀。咱們的正規軍和日軍在黃河兩岸對峙了好幾年,從兵力上說,咱們絕對佔優勢,沒想到日本人說過河就過來了。正規軍一步一步往後退,咱們這保安團能有多大作為?新鄭一丟,許昌就危險了,許昌到南陽,那可是一馬平川,要是信陽的鬼子再動一動,南陽就叫包了包子了。」朱國梁擦擦額頭上的汗,驚慌道:「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怎麼辦?你桐柏那邊好辦得很,跑上山打遊擊就是了。」「聽說日本投入的兵力只有一個軍六萬人,咱們第一戰區光湯司令的人就有幾十萬……」朱國梁不解地問道。副總司令意味深長地說:「老弟,你怎麼就不開竅呢?這麼跟你說吧,你那個老鄉姚特派員已經在屋子裡收拾東西,準備撤了,他在上面可是有人,消息比我們靈通。這一任特派員,姓姚的可算撈足了。」朱國梁回到太平鎮跟父親商量大半夜,還是決定暗中做好西撤的準備。面子固然重要,真金白銀當然更重要。 張德威和李玉潔仍是過著含飴弄孫的太平日子。淮源盛的酒精廠還在生產酒精,生意還在做,看得朱照鄰莫名其妙。張世傑打算在太平鎮不保之時,把酒精廠遷到太白頂。洛陽失守第二天,他就帶著兩挺機槍和三十枝步槍上了太白頂。 楊開泰一看,吃驚道:「鬼子到南陽了?」張世傑道:「大哥,前一段你又招了不少人馬,我怕你的槍不夠用了。洛陽失守了,南陽守不守得住,難說。鬼子來了,咱們要擰成一股繩跟他們幹。」楊開泰還沒表態,郭冰雪先說話了:「多謝張二少爺,這份禮我們太白頂收下了。請進來喝杯茶,山上消息閉塞,我們很想聽聽你對時局的高見。」「世傑、連升,請。老蔡,你把張二少爺帶來的傢伙發給新來的人,領著他們好好訓練。世傑,平漢線叫鬼子打通了,南陽這一次恐怕懸了。」楊開泰一邊吩咐手下,一邊陪著張世傑和高連升進了議事廳。 張世傑說道:「要想守住平漢線,鬼子肯定會沿鐵路線向西擴張,鬼子會不會打南陽,還不好說。國民黨軍隊絲毫不抵抗,一定程度上助長了鬼子的氣焰。」郭冰雪搖頭歎道:「真沒想到,四十萬大軍居然攔不住六萬敵人!正規軍一退,那些地方武裝不是當了漢奸,就是也跟著退,這樣的政府,這樣的軍隊,真讓人失望。」張世傑熱切地看著楊開泰,激動地說:「大哥,我這次上山來,是想代表淮源自衛隊和你定一個盟約,一旦日本人來了,咱們共同抗敵,保護太平鎮的安全,不知你意下如何。」 楊開泰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世傑,太平鎮也是我的家,你放心,日本人一旦進入桐柏,我楊開泰不會讓他們好過。」張世傑道:「還有,我想用用你北山坡那塊地。鬼子一旦打到南陽,我想把酒精廠的機器轉移過來。酒精生產不能停,機器更不能落到鬼子手裡。」「沒問題,我馬上讓弟兄們蓋房子。再囤點糧食。」郭冰雪道:「還是共產黨有遠見呀。放心吧,我和開泰絕對不會拿你的腦袋換賞金。又沒有外人,你承認你是共產黨沒危險。我最煩的就是朋友間藏著掖著。」楊開泰道:「冰雪!你提這些幹什麼?金貴,備酒菜。」張世傑認真道:「大哥、嫂子,這幾年,我是幫共產黨做過一些事,可我……」郭冰雪道:「行了行了,別解釋了。你只是個發國難財的商人。」 麥梢黃了的時候,完成預定作戰任務的日軍停止了進攻。河南省三十八座城池以一天一座的速度被不足六萬日軍佔領。南陽的普通百姓不知道鬼子的戰略意圖,仍是惶惶不可終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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