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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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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思忠——姚特派員要帶著媳婦回太平鎮認親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當地。朱照鄰、朱國棟和朱國梁父子三人都不知如何應對這個突發事件。朱國梁在姚記酒樓求見被拒後,直接驅車回了太平鎮。畢竟這次整肅運動矛頭直指發國難財的人和事,如果自己被特派員盯上,後果不堪設想。當下,他急需朱國棟拿個大主意。朱國棟這次回南陽地界帶了一個營的兵力。這一個營已經以拉練的名義由駐地開拔到唐河境內。陳香亭在他的遊說下,已經表示出可以捨棄張世傑的意思了。調桐柏、唐河和新野的保安部隊圍剿有重大通共嫌疑的楊開泰匪部和張世傑的淮源自衛隊,只等陳香亭的一紙命令。在這個節骨眼上,張家突然冒出個特派員女婿,陳香亭十有八九是不肯做這筆交易了。

  朱國梁率先打破了房內死一樣的沉寂:「就差一哆嗦了。用不著等陳香亭簽發那張紙,你的一個營加上我的保安團,吃掉楊開泰,跟玩似的。」朱國棟道:「張世傑呢?」「特派員能在南陽待多久?除掉楊開泰,等於斷了張世傑的左右手。等姚思忠一滾蛋,再收拾張世傑。只要能保證陳香亭在太平鎮的利益,他才不在乎張世傑的生死呢!這次不出手……」朱國梁道。朱國棟聽不下去了,搖頭道:「你什麼都不懂!要是能出頭幹這事,我駐唐河、新野那幾年,早幹了。沒有陳香亭的手令,這樣做無疑於自殺。姚思忠跟楊開泰是什麼關係?你真糊塗。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收拾一下,一會兒去張家拜見這個姚思忠。」朱國梁大叫一聲:「啊——」朱照鄰道:「聽你哥的吧。能屈能伸才能幹大事。張家那老太太,多剛烈的一個人,也還知道服軟呢!張家不知哪座祖墳冒了煙,這幾年總是能逢凶化吉,不認命不行啊。還是備份厚禮去吧。」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了歡迎特派員的鑼鼓聲。這是趙九思讓自衛隊專門為姚思忠準備的節目。車隊在張家大院停下,張家大院頓時像過年一樣熱鬧起來。張德威和李玉潔以及張家的幾個長輩坐在客廳,張世范、慧蘭和鐘梧桐帶著各自的孩子站在一邊。張世傑兄妹三人陪著張若虹和姚思忠走進客廳,已經目露淚光的張若虹看見父母,哽咽地叫了一聲爹媽,急步要朝前走。

  「若虹,等一等。」姚思忠拉住她道。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外面的鼓樂聲適時停下了。姚思忠拉著張若虹的手,走到李玉潔和張德威跟前,他率先跪下,說道:「爹、媽,女婿姚思忠給二老行禮了。」說完,他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隨即,張若虹也跟著跪下磕頭。張德威連聲說道:「快起來,快起來。」一個長輩說了一聲好,鼓起掌來,大家都跟著鼓掌,大廳的氣氛立時熱鬧起來。

  李玉潔不由自主地擦擦眼睛道:「世俊、若蘭,扶你姐姐姐夫起來。」張若蘭和張世俊把姚思忠夫婦扶起來,兩個丫鬟端著茶盤過來。姚思忠先奉茶給張德威,又奉茶給李玉潔。一切都是按照新女婿第一次上門的舊禮進行的,顯得莊重而肅穆。姚思忠取出懷錶看看,清清嗓子說:「爹、媽、各位弟弟妹妹,你們能認我這個不成器的女婿、姐夫,我太感動了。」張世傑忙接道:「姐夫,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姚思忠道:「說得好。這幾年我是九死一生,深知親人的重要。沒有若虹的激勵,我走不出這桐柏山;沒有若虹的守候,我活不到今天。在戰場上、在九江、在重慶、在南京、在武漢,要是沒想著家裡還有個賢妻在等我建功立業後回去,我早死一百回了。我向你們保證,我會用十二分的努力回報若虹對我的這份情。爹、媽,我這就帶著若虹上任了。」張德威忙道:「去吧去吧。國家國家,國為大。公務要緊。」

  姚思忠走到院子裡,正好碰見身著挺刮軍裝的朱家兩兄弟。朱國棟思來想去,決定在此人身上下點本錢。他在吩咐副官先趕到南陽,運作把剛置下的公館送給姚思忠居住的事後,才急急忙忙趕過來。朱國棟舉手給姚思忠行個軍禮道:「特派員,您還記得我們吧?」姚思忠笑道:「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國棟老弟是党國才俊、軍界柱石。國梁老弟是桐柏地方的守護神。我沒說錯吧?」朱國棟道:「和您這根党國棟樑一比,我們啥都不是了。今天早上,我才知道姚複國特派員就是你。陳司令他們不知底細,以為您隻身來南陽赴任,給您找的住處不夠寬敞。我呢,常去南陽,剛剛把去年買下的一處宅院翻修了。我一想,這處房子正好可以做您和若虹姐的新房。」「這多不好意思。」姚思忠道。朱國棟道:「陳司令一聽說您可能繞道來接家眷,也要給您找處公館,我能不能孝敬得上,還難說呢。走吧,我護送特派員上任。」姚思忠道:「這可不敢當。」在殷勤獻完和姿態作足之後,一干人擁著姚思忠和張若虹出了大門。

  趙九思沒見姚思忠。他在鎮東頭張家的曬綢場目送車隊朝南陽而去。張世傑走過來道:「朱國棟把自己的公館都借給我姐夫,不,姚思忠了。真沒想到替我們解圍的會是姚思忠。」趙九思道:「看出破綻了?」「他沒講自己的發跡史。他只說受了多少苦。他到過南京。他會不會當了漢奸呢?」趙九思點點頭道:「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我去查查他的底細。鎮河的人已經撤了。近期朱家兄弟不會再打太白頂的主意了。這對楊開泰覺悟不利。你去一趟太白頂,講講姚思忠的事。」張世傑道:「我知道。」「給你一個忠告,那就是你要盡最大努力,避免單獨與郭冰雪見面說話。我這個忠告是有依據的。楊開泰很在乎郭冰雪。這個郭冰雪呀,對你沒死心。再有,別在你姐姐面前說姚思忠一個不字。女人是純粹的情感動物,弄不好就會壞大事。讓你姐過幾天夢中的好日子吧。見了朱家兄弟,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對陳香亭也要一如既往。」叮囑完後,趙九思上馬走了。張世傑在隨風飛舞的五色彩綢中久久地站著,苦苦琢磨姚思忠到底是憑什麼發跡的。

  特派員的重要使命是查這幾年軍政官員的瀆職腐敗行為。因此,給姚思忠接風的晚宴場面非常大。該來的和不該來的軍政官員悉數到場了。特派員到任,通知得很晚,陳香亭也不知道姚複國特派員就是當年當過一陣子匪首的姚思忠。朱國棟主動提出借公館給姚思忠住,陳香亭滿口答應了。晚宴散後,陳香亭等一干南陽的軍政要員一直把姚思忠和張若虹夫婦送到公館門口。

  這個公館佈置好之後,朱國棟還從來沒住過,裡面的家具被褥都是新的。張若虹在宴會上聽了一晚上的恭維,又被官員衛兵僕人簇擁著送到這麼一個住處,看著屋子裡到處都是新嶄嶄的,一時有點恍然若夢。離開桐柏縣城的時候,她收拾了一些行李,她把行李打開,從裡面拿出一條舊被子,放在床上,把新被子抱在一邊。

  姚思忠搖搖晃晃走進來,問道:「若虹,你在幹什麼?」張若虹把舊被子鋪好,說道:「這畢竟是人家的東西。這是我們結婚時的被子,你走了之後,我又蓋了六年半,這六年半,我沒少往上面滴眼淚。」姚思忠抱住她道:「一切都過去了,若虹。我不再是當初的窮教書匠,不再是東躲西藏的土匪,不再是衣服上補丁摞補丁的土八路,我是堂堂的省參議員,豫西南的特派員。你沒看見,剛才的酒席上,多少人巴結著給我敬酒。若虹,你也不再是縣城小飯店的老闆娘了,你是比張家大小姐還要尊貴十倍的特派員夫人,這新嶄嶄的被子蓋在我們兩個人身上,是它上輩子修來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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