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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怎麼不吸?你今天不是顯亮排場了嗎?怎麼只帶了一盒煙?!」

  門門當場僵住了。小月卻掉過頭去,兀自和才才說話,一邊拿蒲扇給才才掮著,「你找我有事?』』『『大伯說今夜放電影,人雜亂,叫咱們到地裡看包穀哩。」「噢,走吧。」兩個人站起來,一塊往外走,再沒有回頭看一下門門。

  到了包穀地,才才就在地的四周查看起來,一邊查看,一旁敲著小銅鑼,故意叫些「喂——!」「喂——!」的怪聲。小月坐在了地頭的庵棚裡。這庵棚是用椏棍兒搭的,上面蓋了草簾,離地三尺,棚裡的面積方方不到三米,可以拿眼睛一直看到地的每一個角。這夜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天陰得很實。小月晚飯吃得飽了些,剛才又生了些悶氣,肚子就不舒服起來,開始不停地打嗝兒,每打一次,身子就跳一下,只好捂了嘴,用鼻子作深呼吸。才才查看了一圈回來,忙叫小月吃些什麼東西,嗝兒就壓住了。小月說:「在地裡吃啥,把你吃了?」才才就立在地上發急,驀地去拔了幾個沒長棒子的包穀甜稈子給小月啃,果然啃過一節就好了。小月就讓才才也到架子上坐,才才扭扭捏捏不上去。

  「今晚把門門得罪了。」她突然又想起了門門。

  「得罪他什麼?」

  「我讓人家來看電影的,陪著剛坐下.就閃下人家走了。」

  「陪他?」

  「他心裡不好受呢。」

  「誰偷他東西啦?」

  「你把他魂兒偷走了。你知道不,這一二年裡,他一直在愛著我哩,現在見咱們定了婚,他一肚子委屈,又說不出來……」

  「流氓!」

  「怎麼那樣說話?人家愛是人家的事,也不是什麼過錯。」

  小月不高興起來,才才就不言語了。兩個人一個在上坐著,一個在下站著,默默陷入了沉靜。村子裡,電影早已開映了,傳來熱鬧的插曲。

  「上來坐著吧。」

  「我不困。」

  「叫你上來就上來!」

  才才爬了上去,黑暗裡坐在小月的身旁,他生怕不小心挨著了小月,一坐下就一動不動;小月聽見他氣出得很粗,很短促,心裡罵道:真老實得可憐!忍不住「噗」地笑了。

  「你笑啥?」

  「這一夜坐著夠難熬的。」

  「你沒熬慣。」

  「天真黑,後半夜怕要下雨了。」

  「再下一場雨就好了,包穀顆就全飽了,種麥也有了墒。」

  「什麼在響?」

  「包穀拔節呢。咱這包穀,十拿九穩豐產了,伯還嫌我種得密,現在就看出密的好處了。」

  「一說到莊稼你口齒就利了,再沒有別的話說嗎?」

  「我不會編故事。」

  「你就不如門門。」

  小月嘟噥了一句。想到自己要和才才過一輩子,不免歎了一口氣。她又想起門門是不是還在大場上看電影,或許早也走了,一個人在家裡喝酒。他有一斤的酒量,卻從來沒見醉過,一覺得有些多,就拿指頭在喉嚨一扣,哇哇地全吐出來。想著想著,她覺得發困起來,連打了幾個呵欠。

  「你用草草捅捅鼻子,打幾個噴嚏就好了。」

  「你給我掐個草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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