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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守不住你去行嗎?世上的事就是這樣:一個哭的,搭一個笑的,一個醜的,配一個俏的,哪兒就有十全十美的夫妻?」

  小月隱隱約約聽見了,心裡就罵這些人碎嘴爛舌,只當沒有聽見。擺渡完了,正要收船回去,卻見門門懶懶散散地走了過來,也沒有打口哨,也沒有跳躍的腳步,見著路上有了石頭,就用腳去踢,石頭沒動,腳卻踢疼了,抱著腳丫子哭不得、笑不成地打轉兒。

  「門門!」她叫了一聲。

  門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飛快地過來,冷冷地說:「有事嗎?」

  「你這幾天到峨嵋山成佛了,怎麼不見你的面?天要黑了,又到哪兒喝酒去?」

  門門的紅衛服的口袋裡,果真一邊揣了一個酒瓶,當時閃了一下笑,說:

  「到荊紫關去,聽說那邊供銷社收購桐籽,我去問問,如果收購的話,我明日沿河進山去,山裡的桐籽是四角一斤,供銷社是五角一斤哩。」

  小月板了臉說:

  「改日去吧,今夜裡有電影哩。」

  「看不看無所謂。」

  「什麼有所謂?錢就看得那麼金貴j」

  「錢算個屁哩!錢是為人服務的,要是讓錢支配了人,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去運桐籽,全是為著暢快散心哩。」

  「那看電影就是受罪啦?」

  門門看著小月,鼓圓圓的腮幫子一下子癟了。

  「那是你家包的電影……」

  「是在我家炕頭演了?全村人都去看,嫌沒給你發一個請帖嗎?」

  「小月姐,你眼裡還看得起請我?」

  「請你,就請你!」

  「是你請,還是別人請我?」

  「我請!」

  門門跟著小月往回去。小月發覺門門的臉色一直陰著,話也是問一句答一言,就說:

  「門門,你得什麼病了?」

  「沒有。」

  「那你給我黑著臉幹啥,我欠你的帳了嗎?」

  門門停住了腳步,突然說:

  「你真的要跟了才才嗎?」

  「嗯。」

  「是你心裡願意的?」

  「嗯。」

  「……祝賀你。」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門門還能有什麼呢?」

  小月卻嘎地爆發了笑。

  「你碎仔兒肚裡有幾根曲曲腸子,我小月看得清清楚楚的。你說,你是不是在忌恨才才?!」

  「我?不是我忌恨他,是他要忌恨我了。」

  「他敢?!」小月說,一臉的正經,「你要是好的,你應該高高興興看今晚的電影,你要不看,往後你就別叫我小月姐,我也認不得你是誰了!」

  「小月姐,你真的還待我好?」

  「你晚上去不去?我在大場上等著你。」

  「我去。」

  但是,吃罷長壽麵,當門門拿著凳子靠近小月在大場上正等著看電影的時候,才才來找小月了。才才還是那一身舊衣服,門門卻穿著一身皂色新衣,氣態風流,咄咄逼人,偏在人窩裡,並肩站著和才才大聲說話。人們都拿眼睛看他們,評頭論足,才才就自慚形穢,一時手腳沒處放,眼睛沒處看,越發萎萎縮縮。門門卻更加落落大方,很響地笑,將帶有錫紙的煙天女散花似的發給周圍的人,說:「吸吧,吸吧,咱是無妻無子無牽連,有吃有穿有紙煙!」小月也一直看著他笑,眼睛溢彩,羡慕他的風度。但看著看著,就看出味兒不對:他門門是在晾才才了,故意在和才才相比給她看嗎?給村裡人看嗎?火氣便沖上來,說:

  「門門,給我一支煙!」

  「你也吸?哎喲,散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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