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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才才在地上掐了個草葉,爬上來遞給小月,因為距離遠,小月接不著,他只好將身子挪過去,感覺到了她那熱乎乎的肉體。突然遠處一聲狗咬,才才叫聲「有人來了!」忽地跳下庵棚架,幾步跑到一邊,又放慢腳步去查看動靜了。

  那狗咬聲很快從地頭傳過,慢慢遠去了,才才知道那又是不要臉的遊狗在作勾當。等四個角落轉過一遍回來,小月卻靠在庵棚架子床頭睡著了,「噝兒噝兒」響著細微的鼾聲。他第一次這麼真切地聽到了女孩家的鼾聲,心裡就忽忽地發熱,放大了膽走近去,看不清她的動人的眉臉,只聞到了一種淡淡的粉的香味和一股女孩家身上才有的肉體和微汗的混合香味。

  「她是太累了。」才才心疼著,不敢叫醒她,又怕風夜裡睡著要感冒;不願意離她太遠,又怕她突然醒了看見自己站得這麼近而又起反感。如此矛盾了好長時間,就順著那庵棚柱兒蹲下來,一明一滅地吸起煙來。一直到了露水上來的時候,村子裡早沒了電影的聲響,他看看天,天陰得更沉了,遠遠的誰家的雞細聲細氣地叫了一陣。才才站起來,突然想起老秦家後院牆根有一樹葡萄,今年結得正繁,這仙物可以解瞌睡,就輕著腳步跑回小街去了。

  第一次做賊,心裡慌得厲害,總覺得身後有人。「只摘一串,我不吃,我一顆也不吃。」他為自己解脫著,就爬上了老秦家的後院牆,窸窸窣窣摘下一串,用牙咬了把兒,跳下來。就在身子落地的時候,一塊石頭正好墊在他的腿下,用手摸摸,膝蓋上濕膩膩的,一跛一瘸跑回來。這時候,天開始下起雨星來,包穀地裡一片「唰唰」亂響,小月已經醒了。

  「你到哪兒去了?」小月問。

  「天亮前這陣難熬,我給你摘了串葡萄。你吃吃,腦子就清了。」

  「給我摘的?」

  小月吃下一顆,酸得直吐舌頭,連吃下幾顆,瞌睡當真沒有了。

  「下雨了?」

  「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又起了風,庵子被搖晃著,發出吱吱的響聲,頂上的草簾不時被風揭起半角,風雨忽地進來。小月忙躲在庵子裡邊,喊才才快進來,才才卻用手緊拉著草簾不肯進去,小月一把扯他過去了。兩個人身子挨著身子,風雨使他們只有挨著身子站著的地方,兩個人同時感覺到對方渾身在嗦嗦直抖。

  「你冷?」

  「是冷。」

  但他們的頭上卻都發熱,越是覺得熱,身上越是嗦嗦地抖,小月的臉卻燙得厲害,一種少女的害怕的羞澀和巨大的驚喜使她說話也發著顫音。

  「你淋著雨了?」

  「沒沒沒沒淋。」

  不知怎麼,小月的身子發軟起來,幾乎不能支持,她需要一種力量,需要一種依靠,身子更緊地靠近了才才。這時,她又覺得只有強壯的男子才是最好的依靠。庵棚外的雨「嘩嘩嘩」地下著。兩人都沒有說一句話,小月希望著有一顆炸彈,突然地將她粉碎在空中,但這顆炸彈終沒有引爆,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她頭頂上的熱量慢慢冷卻下來,睜開眼睛,才才卻雙手像是被繩捆住了一般木呆呆地站在那裡,已經麻木了。

  王和尚看完電影,回去喝了半瓶子白乾,睡了一個十多年來最趁心的覺,五更天裡被雨聲驚起,忙提了馬燈來給小月和才才送蓑衣、雨帽,一走到庵棚口,看見了庵棚裡的小月和才才,一口便吹滅了馬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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