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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英英似乎並未解開麻子的話,只顧說著金狗:「金狗當記者,也不是容易的事,他能出去,誰也盼他事越幹越大。可也有一些人忌恨他,說他是走後門,說他這不是那不是的,我也擔心,這話傳到報社,對他不利哩。」

  福運說:「英英說這話啥意思?誰忌恨金狗了?他雖是你爹爭取的名額,可他真有本事,一筆好寫啊!」

  英英說:「也正是這樣,我夜裡才趕來,要你們防著那些人,別讓人家拉了話柄,對金狗不好。」

  小水說:「金狗叔能到報社去,我們也盼不得呢,別人會拉了什麼話柄壞他的事?」

  英英就說:「小水真是明白人,我也不妨說了,本想叫你一個人出去說,可爺爺、福運也不是外人。聽說你和金狗先前也好,是這回事嗎?我可真不知道,要不我怎麼也要成全你們!可現在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我想小水也不會罵我的。前些日子,寨城裡有了風聲,風聲又傳到兩岔鎮,說是你和金狗好得一個人似的,金狗到了報社,你們還三天兩頭信件聯繫……」

  麻子外爺在炕上坐起來,罵道:「英英,你是來糟踐我小水嗎?我小水命苦人窮,可還不沒羞沒醜到這種地步!」

  小水見外爺罵起來,說:「爺爺,你別這樣,讓英英把話說完嘛!」就拉了英英到後邊的廚房裡去,隨之也將門插上了,說:「英英,這盡是造謠!我和金狗好是好過,但他和你定婚後,我們就不來往了,他沒有給我來信,我更沒有給他去信,外人說三道四那只是潑我的髒水!」

  英英看著小水,突然流下淚來說:「我也想這事不可能,可金狗定婚以後他心卻不在我身上,一到州城,他就不給來信,我去了十封八封,把心都能掏出來給他看了,他卻一個字也不給我!我來找你,我也是考慮了幾天的,我不能沒了金狗啊,他既然和我定了親,他就應該是我的人,要不我落個什麼,我們田家還沒出過這號事,我的臉面該往哪裡放呀?!」

  小水渾身都在抖動著,英英的話句句都刺在她的心上,她真服了英英的大膽和殘酷,她竟能和金狗發生關係又能跑來對她說這般厲害的話!小水直覺得頭暈,氣噎,心口疼痛,但有理不打上門客,她強忍住了,還在說:「英英,你應該和金狗好,金狗他也會愛你的,我是什麼,我現在想也不想讓金狗會待我好,我只是盼他好,盼他真有個出息也便夠了!」

  麻子在廚房外邊打門了,大聲吼道:「英英,你這個狐狸精,你不給我滾出去還要怎麼著?你們田家真是沒一個好人,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的德行,倒好臉皮來找我家小水?!」

  小水把門開了,攔住了麻子外爺,說:「爺爺,你這是怎麼啦,你身子不好,就不要管這些事啦!」

  麻子竟唾了小水一口,罵道:「你這不是丟人嗎,她英英是什麼貨色,你還這麼待她?!」

  英英看著麻子,突然冷冷地笑了,說:「爺爺,你要罵你就罵吧。我能到你家來,我就準備著你罵的,既然你這麼愛你的小水,你就不考慮我也得愛我自己呀!爺爺,你有病,你好生養病,夜也深了,我也該回去了。」

  麻子渾身痙攣,抓了那茶杯向英英擲去,英英走出了門,茶杯在門板上砸碎了。福運又氣又驚,手腳無措呆在那裡,後聽得「咚」的一聲,見師傅倒在地上,忙過去抱起,放在了炕上。小水過來一邊哭,一邊叫「外爺」,麻子氣堵得厲害,在小水的手上吐了一口,小水見吐的是血,嚇得白了臉,急催福運出門去請醫生。

  一直鬧到後半夜,請來的醫生給麻子外爺號了脈,服了藥,麻子外爺氣息平靜下來,才昏昏入睡去了。小水和福運送走了醫生,就默然坐回在廚房裡的凳子上,福運說:「這英英好不要臉,沒結婚就敢和金狗睡覺,倒又敢到這兒找你鬧,真是把臉當尻子用了!」

  小水說:「她這完全是為了抓住金狗啊!」

  福運說:「可金狗就是不給她來信,這真是天報應!盼金狗最好就不娶她!!」

  小水沒有言語,她氣恨英英這樣威逼她,作踐她,但突然間她意識到了英英之所以是英英,全在於無所顧及,她甚至竟佩服起英英來了。而自己落到這種地步,不是金狗拋棄了她小水,則是她小水失掉了金狗啊!她眼紅著英英,也佩服起英英,為自己的軟弱和怯膽而心情沉痛。又想到英英現在的處境,不覺喃喃地說了一句:「英英也夠傷心的。」

  福運就迷惑了,睜大眼睛說:「她傷心?她把你的心傷透了!」

  小水又長長歎氣了,說:「福運,不要說了,這怕正是我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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