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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八


  ▼十四

  莊之蝶那晚回來,一進門就倒在地板上醉了。翌日早晨醒過來,只害著半個頭痛。幾天裏就吃止痛片,吃方便麵,不出門戶。這期問,孟雲房不再見他過來喝酒閒聊,就請了孟燼的師父來給他發氣功調理,明明看見防盜鐵門開著,再敲木板門就是不開。走到大院門房讓韋老婆子用擴大器喊:「莊之蝶,下來接客!莊之蝶,下來接客!」

  仍是不聲不坑。孟雲房就到街上公用電話亭裡給他撥電話,莊之蝶接了,訓道:「你盡喊我幹啥,你是催命鬼嗎?」

  孟雲房說:「你不能老是待在家裡四門不出!我知道你情緒不好,我才請了孟燼的師父來給你發功調理調理。」

  莊之蝶說:「我要氣功治療?我沒病,我什麼病也沒有!」

  孟雲房在電話亭裡沉默著,又說:「那好吧,你不讓調理,你好自為之吧。阮知非那邊的事你不必操心,我已經和京五他們去看過了,我們是以你的名義去的,你也就用不著再去了。他情況還好,換了眼一切恢復很快的。可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這一年是事情纏身,我在家來琢磨了,又翻了《奇門遁甲》,才醒悟你那房間裡的家具擺設不當,事情全壞在了住家的風水上。西北角那間房,你作臥室是犯了大忌的,人應該睡在東北角那間房子。客廳的沙發不要端對了大門,往東邊牆根放,你聽清楚了嗎?」

  莊之蝶氣得把電話就放下了。孟雲房聽見聽筒裡咯噔一聲後出現了忙音,苦笑了笑,但還是請孟燼的師父在小吃街上吃了粉蒸牛肉,放人家回賓館後,就一人我歌舞廳來找柳月,希望柳月能把這一切告訴牛月清。如果她們兩個一起去看看莊之蝶,莊之蝶的情緒或許會好些,否則莊之蝶真會病倒,真要毀了他自己的。

  柳月去了雙仁府,雙仁府卻人去屋空,推土機正推倒著隔壁順子家的土房子,知道牛月清和老太太已經搬遷到別的地方了。她獨自站在院中的那棵桃樹下發了半日的呆,才怏怏去了文聯大院的樓上。莊之蝶是接納了她,但莊之蝶嘮叨不休地給她說唐宛兒被抓回潼關後如何受到性虐待。柳月就不敢與他多說,只去要給他做飯,看著他吃了便匆匆離開。自後十多天裡,柳月見天來一趟,後來歌舞廳的事情多,她就在文聯大院門前左邊巷口的一家山西削麵館裏委託老板娘,讓一日兩次去送飯。老板娘先是不願意,柳月就掏了一把美元,說:「我給你用美元付勞務費還不行嗎?」

  一日,柳月和那個美國小伙子去了鼓樓街新開設的一家西餐館吃完飯,有心領了老外去莊之蝶那兒,兩人已走到文聯大院的那條街上,她卻讓老外搭車回學校去,獨個來見莊之蝶。才上樓到了門口,門口的牆根蹲著一個人,已經睡熟了,看時卻是周敏,搖醒了問:「周敏,你夜裏偷牛了?怎麼在這兒瞌睡?」

  周敏見是柳月,忙擦了口邊流出的涎水,說:「我到處尋莊老師,到處尋不著,估計他就在家裏,敲門卻是不開。我就蹲在這兒等著他,總要開門出來吧,沒想太乏了,就睡著了。現在幾點了?」

  柳月說:「四點。」

  周敏說:「那我這一覺睡過了兩個小時?!」

  柳月就開始敲門,敲得咚咚地響,並且大聲喊:「莊老師,開門,我聽見你在輕輕咳嗽了;我是柳月,柳月你也不見了嗎?」

  屋裏就有了腳步聲,門開了。莊之蝶臉色蠟黃地出現在門口,說:「周敏你也來了?」

  周敏說:「我在你門口睡了兩個小時了。」

  莊之蝶說:「有什麼事,你肯下這麼大功夫?」

  周敏說:「要是沒緊事,我絕不干擾老師的。昨日我去司馬恭那兒,他告訴我,高院已通知他們要最後定案了,是全部推翻中院的結果,要改判為侵犯了景雪蔭的名譽權。據說這是景的一個什麼小姑在其中施了美人計,和具體複查的人做的鬼……咱們沒立即行動,去尋高院院長。我早讓你去找院長,後來才知道你沒有去,現在再不抓緊,黃花菜就全涼了!」

  莊之蝶說:「是嗎?」

  就去沏茶水,說:「改判吧,怎麼判都行,判輸是輸,判贏其實也是輸了。你喝水。」

  周敏不喝,發急地說:「那咱們就這麼讓人宰了?改判的第三條是寫著要把結果在報紙上公開報導的呀!」

  莊之蝶回坐在沙發上,沙發後的牆上已經沒有了字畫,掛著一張巨大的牛皮,說:「那有啥,讓他去報導嘛。你要找院長,你去,我是不願再去求任何人了。」

  周敏眼淚就流下來,說:「莊老師我去能頂什麼用呢?我求求你還是去一趟吧,咱苦巴巴爭鬥了這麼長時間,最後就惡心地落到這步田地?!」

  莊之蝶說:「周敏呀,讓我怎麼說你呢?你也饒饒我,不要再說這事啦行不行?我要寫書呀,我是作家,我得靜下心寫我的書呀!」

  周敏說:「那好吧,我就再不求莊老師了。你寫你的書吧,出你的名吧,我也是活該讓你這名兒毀了!」

  周敏走出去,把門重重地關上了。

  省高級人民法院果真在七天後批發了最後的審判結果,而城內的各家報紙又幾乎在同一天刊登了消息。周敏幾個晚上尾隨著下班回家的景雪蔭,窺探好了她家的地址,終於在一個下雨的夜晚,藏在一個拐角處,發現了景的丈夫從家裏出來,騎車匆匆往東行走,他狼一樣地撲過去,一腳把那男人連同自行車蹬倒在馬路邊,惡狠狠叫道:「劉三拐,你欠我朋友的錢為什麼不還?!」

  景的丈夫倒在地上,而雨披正好覆蓋了頭,聽到了罵聲,說到:「哥們兒,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劉三拐,我從不欠什麼人的錢!」

  周敏心中暗喜,又罵道:「你好漢做事倒不敢認好漢,你不是劉三拐是龜孫子?!你別怪我下手狠,我得了人家的錢就提替人家辦事,你欠款不還就拿那些錢去看病吧!」

  抬起腳來,照著那瘦瘦的一條小腿脖兒踩去,聽得咯吧一聲,知道起碼是骨折了,騎車飛一般駛去。第二天一早,周敏喝得醉醺醺出現在雜誌社辦公室,雜誌社的人都在議論景雪蔭的丈夫被人打傷了,現在住進了骨科醫院,說是惡有惡報,恐怕官司新贏的六百元的名譽損失賠償費絕對付不了這筆藥費的。周敏說:「這是誰幹的?咱們應該把這人尋出來,要好好謝謝他的。那男人怎麼就遭人打了?」

  李洪文說:「說是有人錯認了人誤打的,嗨,哪有認不得人就動手的,必是幹什麼壞事去了,遭人家打的吧?周敏呀,你要是有能耐,雜誌社掏錢,你代表雜誌社買了禮品去醫院看看他怎麼樣?」

  周敏說:「如果我還在雜誌社幹,我肯定是要去的,可我現在不是雜誌社的人了。」

  李洪文說:「廳裏要辭了你?」

  周敏說:「辭是遲早要辭的,今日我卻是先來自辭的。」

  說罷,從挎包裏取出一條香菸,一人一包散了,說:「蒙各位關照,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遺憾地是沒有給雜誌社出什麼力,倒添了許多麻煩。現在我走了,請各位菸抽完就忘了我,我就是燃過的菸灰,吹一口氣就什麼都沒有了!」

  大家面面相覷。李洪文說:「可是,周敏,這每一支菸都是抽不完的,總得有個菸把兒。這麼說,我們還是忘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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