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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〇


  莊之蝶和孟雲房、周敏滿城裡尋找唐宛兒,幾乎轉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毫無結果,三人就來找趙京五。趙京五在家裏喝了幾天悶酒,見了他們,精神提不起來。莊之蝶就說:「柳月是一個心眼兒要嫁給大正的,我是勸說了多次,可有什麼作用?我說柳月呀、甭論京五一表的人才,單那一身的本事,說不定將來成龍變鳳,不愁你享不了福的!可她眼窩淺,反問了我:莊老師你這是給我畫餅吧!你瞧瞧,她就是這般見識,我也沒辦法了,我不是她的父母,也不是她的親戚,就是箍了她的身,能箍了她的心?!既然這樣,那就全隨她去吧。」

  孟雲房說:「我看是好事不是壞事。當初聽說趙京五和柳月要訂婚,我心裏就老大的不高興,但話就說不出口。現在她嫁給跛子,你們瞧著吧,跛子有難還在後頭哩!」

  周敏說:「孟老師這話怎講?」

  孟雲房說:「我聽我老婆說了,那一次她和柳月去洗澡,發現柳月是個白虎星,白虎星剋男人可是殺人不用刀的,這是書上寫著的。」

  趙京五說:「你們都不用說了,我也不是為一個女人就要毀了自己的人。人各有志,她不願嫁我,強扭的瓜總是不甜。我只是恨我自己沒能耐,又是可惜她太看重眼前實利了。今日你們都來了,好心我也全領了,都不要走的,我提幾瓶酒來喝喝。」

  莊之蝶說:「京五有這個度量,我們也就放心了。要喝酒,改日到我那裏去,咱們放開喝醉一場,只是今日還有要緊的事,你也得跟我們跑跑。你知道吧?唐宛兒丟了。」

  就根根梢梢說了一遍,只是沒有說是他和唐宛兒去看電影時丟的。周敏禁不住哭腔下來,說:「趙哥,咱這辦的是什麼事吧?你的一個走了,我的一個丟了!這麼個城市,我們差不多篦梳一般兒篦過一遍,只是沒個蹤影,我倒害怕她遇著了壞人,要麼被害了,要麼讓拐賣了。」

  莊之蝶說:「你胡說什麼!唐宛兒在城裏無怨無仇,誰能害她?她那麼精明的人就又能吃人拐賣了?!京五你的門子多,三教九流都認識,咱要想法兒找著她才是。」

  趙京五說:「這怎麼不早早來給我說?現在黑道兒愛惹這些事的。我認識一個人,若是犯在他們手裏,倒十有八九能尋得出來。」

  四人當下就走到街上,乘了一輛出租車直往北新街而來。到了北新街,穿過一個小巷,到一家掛著一個精緻小花圈的店舖門口,趙京五讓他們在門口等著,就進去看店裏一個正製作紙花的老太太說話。過一會兒出來,說:「牧子不在。」

  眾人說:「牧子是誰?」

  趙京五說:「他是紅道黑道兩頭的人物,早年學過拳腳,了不得的本事!咱先去街上吃飯吧,吃完飯再來。」

  四人就又到街上一家飯館,才到的門口,就碰上了阮知非和一個女的坐了一輛車駛過,車停下來對莊之蝶說:「哎呀,才要去找你的,沒想就碰著了,你瞧我這運氣!」

  孟雲房瞥了一眼那車中的女子,低聲說:「又換了班子了?」

  阮知非說:「哪裏,這是我的祕書。換什麼班子,現在是懶得離婚!今日你們倒有空逛街?跟我上車吧,我們要去招收三個時裝女模特,現在歌舞廳吃香的是時裝表演,已收了四個,去幫我看看!」

  莊之蝶說:「我們還有重要的事,你走吧。」

  孟雲房想托阮知非尋找唐宛兒,莊之蝶使了眼色,孟雲房就不再言語了。阮知非說:「你們鬼鬼祟祟的不知又要幹什麼去,那我就不打擾了,改日要看這些模特,就給我打電話吧!」

  說完鑽進車去,對那女子說了些什麼,一陣浪笑,車開走了,四人就進了飯館。

  飯館裏人很多,趙京五自動去排隊買票,莊之蝶、孟雲房、周敏就揀一張桌子坐下說話。旁邊的那張桌上,有兩個年輕人低了頭嘰嘰咕咕說什麼,便見一粗壯漢子先在窗外的玻璃前朝裏看了一會。莊之蝶先是抬頭一看,玻璃下一個壓扁的肉臉,便覺得不舒服,低了頭對孟雲房說:「閒人!」

  把身子背了玻璃,故意擋了窗外的人。過一會兒,那漢子卻進來,個頭並不高,卻四四方方的敦實,逕直在油餅鍋邊買了四個油餅,也不包紙,一手兩個捏著,就在那兩個年輕的桌前坐了。兩個年輕人沒有言語,卻要起身欲走,漢子伸過雙臂,雙手仍各捏著油餅,說:「哥們,幫個忙,綰綰袖子!」

  兩個年輕人看了看他,就無聲地一人一個地幫他綰了袖兒,袖子綰上來,兩個袖子裏卻都縫著紅袖章,黃字寫著「治安」二字。兩個年輕人噢地一叫,轉身便走,不想四個油餅眨眼間啪啪各打在他們的左右腮上,漢子低聲吼道:「敢給我走?!」

  兩個年輕人真的立在那裏不敢。漢子說:「老實給我說,十二路公共車上的錢包是不是你們偷的?」

  年輕人說:「你怎麼知道?不,不是偷的,是撿的。」

  漢子說:「好,撿的就好!把錢包裝到我右邊的口袋,丟錢人還在派出所哭著哩。」

  年輕人把錢包裝在漢子的右口袋裏了,還在說:「大哥,我們真是撿的,是在車門口撿的。」

  漢子說:「還乖,那你們走吧,若要以後再撿,遇著我就不會是今天了,滾把!把扣子扣端,滾!」

  兩個年輕人兀自把衣扣扣好了,一拱手,撒腿就跑。漢子笑了笑,從桌上捏了油餅卻吃起來。這一幕直看得莊之蝶、孟雲房、周敏目瞪口待,孟雲房低聲說:「他會不會把錢包送給丟錢的人?」

  周敏說:「這種人我知道,惹不起的,別讓他聽到了。」

  莊之蝶說:「你知道他是幹什麼的?」

  周敏說:「這類閒人,派出所卻常用的,我當年在潼關城裏就充過這角色。」

  說話間,趙京五買了飯牌子過來,卻叫道:「牧子?!尋了你半天,你怎麼就在這兒!」

  漢子腮幫子上鼓著一個大包,舌頭調不過來,只把手裏的油餅讓趙京五吃。趙京五沒有吃,喜得扭頭對莊之蝶說:「咱尋牧子,牧子就坐在你們身邊!牧子,我介紹一下,這位是作家莊之蝶,這位是研究員孟雲房,這位是編輯周敏。」

  牧子終於咽下一口油餅,問:「是誰?你說誰?!」

  趙京五說:「是莊之蝶,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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