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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八


  莊之蝶疑惑了,是誰在這個時候叫他?如果是熟人,那也必是要來參加婚禮的呀?!就走出來,飯店的大門外,人們都進餐廳去看熱鬧了,只停著一排一排的小車,莊之蝶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人的。正欲轉身返回,馬路邊的一輛出租車搖下了窗玻璃,一個人叫了一下:「哎!」

  莊之蝶看時,那人戴了一副特大的墨鏡。莊之蝶立即知道是誰了,急跑過去,說:「你是要參加婚禮?」

  唐宛兒說:「我要看看你!」

  莊之蝶仰天嘆了聲。唐宛兒說:「參加完婚禮,你能去『求缺屋』那兒見我嗎?」

  莊之蝶看看身後的飯店大門,一拉車門卻做了進去,對司機說:「往清虛庵那條街上開吧!」

  唐宛兒一下子把他抱住,瘋狂地在他的額上、臉上、鼻子上、嘴上急吻,她像是在啃一個煮熟的羊頭,那口紅就一個圈兒一個圈兒印滿了莊之蝶整個面部。司機把面前的鏡扳了下來。

  車到了清虛庵的街上,婦人說:「她們都去了?」

  莊之蝶說:「都去了。」

  婦人說:「那我們到文聯大院樓去!」

  不等莊之蝶同意,已給司機又掏了十元錢,車掉頭再往北駛來。

  兩人一到住屋,婦人就要莊之蝶把她抱在懷裏,她說她太想他了,她簡直受不了,她一直在尋找機會,她相信上帝會賜給她的,今天果然就有了,她要把這一個中午當作這分隔的全部日子的總和來過。她要讓莊之蝶把她抱緊,再緊些,還要緊,突然就哭起來了,說:「莊哥,莊哥,你說我怎麼辦啊,你給我說怎麼辦呢?」

  莊之蝶不知道給她怎麼說,他只是勸她,安慰她,後來他也覺得自己說的盡是空話,假話,毫無意義的話,連自己都不相信了,唯有喃喃地呼喚著:「宛兒,宛兒。」

  就頭痛欲裂,感覺腦殼裏裝了水,一搖動就水潑閃著疼。

  他們就一直抱著,抱著如一尊默寂的石頭,後來鬼知道怎麼回事,手就相互著在脫對方的衣服,直到兩人的衣服全脫光了,才自問這裏又要製造一場愛嗎?兩人對視了一下,就那麼一個輕笑,皆明白了只有完成肉體的交融,才能把一切苦楚在一時裏忘卻,而這種忘卻苦楚的交融,以後是機會越來越少了,沒有機會了!莊之蝶把婦人放到沙發上的時候,唐宛兒卻說:「不,我要到床上去!我要你抱我到你們臥室的床上!」

  他們在床上鋪了最新的單子,取了最好的被子,而且換了新的枕巾。唐宛兒就手腳分開地仰躺在那裏,靜靜地看著莊之蝶把房間所的燈打開,把音響打開,噴了香水,燃了印度梵香。她說:「我要尿呀!」

  莊之蝶從床下取出了印有牡丹花紋的便盆。婦人卻說:「我要你端了我的!」

  眼裏萬般嬌情,莊之蝶上得床去,果然將她端了如小孩,聽幾點玉珠落盆。□□□□□□(作者刪去六百六十六字)但是,怎麼也沒有成功。莊之蝶垂頭喪氣地坐起來,聽客廳的擺鐘嗒嗒嗒地是那麼響,他說:「不行的,宛兒,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嗎?」

  婦人說:「這怎麼會呢?你要吸一支菸嗎?」

  莊之蝶搖著頭,說:「不行的,宛兒,我對不起你……時間不早了,咱們能出去靜靜嗎?我會行的,我能讓你滿足,等出去靜靜了,咱們到『求缺屋』去,只要你願意,在那兒一下午一夜都行的!」

  婦人靜靜地又躺在那裏了,說:「你不要這麼說,莊哥,你是太緊張也太苦悶了,雖然沒有成功,但我已經滿足了,我太滿足了,我現在是在你們臥室的床上和你在一起,我感覺我是主婦,我很幸福!」

  她說著,眼盯著牆上的牛月清的掛像,說:「她在恨我,或許在罵我淫蕩無恥吧,她是這個城裏幸福的女人,她不理解我,她不會理解另一個環境中的女人的痛苦!」

  便站起來把掛像翻了個過兒。

  他們出了文聯大院,隨著一條馬路無目的地走。然後在飯館裏吃飯。吃完飯,路過一家影院,就買了票去看電影。他們商定看完電影就去「求缺屋」的,要買好多食品和飲料,去真正生活一日,體會那日夜廝守的滋味和感覺。莊之蝶說:「一天一夜。」

  婦人說:「兩天兩夜!」

  莊之蝶說:「不,三天三夜!」

  婦人說:「那就睡死去!」

  莊之蝶說:「死了也是美死的!」

  婦人說:「如果真的那麼死了,以後被人發現,那『求缺屋』不知會被人當作殉情之地歌頌呢,還是被罵作萬惡之穴?」

  兩人就嘿嘿地笑。他們這麼說著笑著在影院裏看銀幕上的故事,婦人就把頭倚在莊之蝶的肩上,莊之蝶剎那間卻記起了以前照過的那張照片,但他不願意再想這些,覺得他們現在的這個樣子,實在是一個有意思的字,悄悄說給婦人。婦人問:「什麼字?」

  莊之蝶在她的手心裏寫了下個「總」字。婦人卻在莊之蝶手心裏寫了一個「兌」字。莊之蝶就把婦人的兩條腿提了放在自己懷裏,脫鞋來捏。突然附在她耳邊說:「我真沒出息,該用它的時候不行,不用了倒英武!」

  婦人於黑暗中去探,果然如棍豎起,就解了他的前邊鈕扣,彎下頭來。□□□□□□(作者刪去三十九字)莊之蝶恐後邊的人看出,用手努力支開了。婦人說:「我已經濕了。」

  莊之蝶伸手去試,果然也濕漉漉一片,就擰了婦人鼻子羞她,說:「我去買點瓜子來嗑吧。」

  站起來從過道往出走。他瞧見了在那邊的牆根有兩個人靠牆蹲了下去,他以為是遲到的人在那裏尋查座位,還指了一下子,意思是前邊有空位子,但同時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好笑:那麼黑暗的,人家哪裡懂得你指一下手的意思,也何必為他人操這份心?!於是在休息室的服務台前買瓜子兒,瓜子兒卻是葵花子兒,他說:「我要南瓜子兒!」

  南瓜子兒不上火。但南瓜子兒沒有了。莊之蝶記得剛才進來時離影院左邊三百米左右有家食品店的,就給門口收票的人說了,匆匆往街上跑。五分鐘後,莊之蝶來到影院座位上,卻沒見了婦人,而婦人的小手提包還放在那裏。莊之蝶想:去廁所了。他甚至想到她從廁所回來後,他一定要問是不是受不了了,到廁所又去用手滿足了嗎?但是,十分鐘過去,婦人還沒有回來。心裏就疑惑了,站起來去廁所外喚她,婦人沒有回應。讓一個進去的女人看看裏邊有沒有人,那女人出來說:「沒有。」

  莊之蝶就急了,想她能到哪兒去呢?是在休息廳裏?休息廳沒有。他知道婦人愛逗樂子,一定是在影院的什麼地方故意藏了,等著他經過時突然跳出來嚇他的,就開始在劇場一排一排查看,在前院後院尋找,沒有。這時候,電影結束了,觀眾散場,莊之蝶站在出口一眼一眼看,直等到劇院裏沒有一個人了,仍是沒有婦人的面。

  莊之蝶慌了,給孟雲房撥電話。孟雲房問他怎麼在婚禮中出去了再沒見人,是幹什麼去了?莊之蝶只好告訴了他一切,讓他去周敏加看看是不是唐宛兒提前回去了?孟雲房說他和周敏參加完婚禮,一塊去的周敏家,並未見到唐宛兒,他也是才從周敏家回來的。莊之蝶放下電話,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她先去了「求缺屋」,便搭出租車趕到「求缺屋」,那裏還是沒有。莊之蝶最後趕到孟雲房家,一進門就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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